正文 下篇 抗爭 第十一章(1 / 2)

十一

幾天之後,華僑日報上每天開始連載標題為《南洋契約華工的血淚控訴》的文章。一個星期、半個月之後,編輯部陸續知道了香港許多家報紙、廣州《南粵之聲》報、上海《文彙報》、南京《中華時報》、北京《京都快報》都轉載了,也是采用連續轉載的形式,幾乎半個中國都注意到契約華工的問題,有的還加該報的評論,如:《契約華工製是中國人的恥辱》《契約華工製必須取締》《野蠻的剝削》等。此文產生如此強烈的社會效應,編輯部都感到意外,個個都心情激動,魯鳴山跟他們說:下一步,我們還要調查蘇門答臘日裏地區種植園契約華工的情況,馬來亞(當時稱馬來亞,即現在的馬來西亞)和印度契約華工的情況有人調查,等材料帶過來,我們還要陸續轉載。

天成總是很盡責地做好編輯部讓他幹的事,他們囑咐他有人來編輯部,得先問清楚,上樓通報,允許來人見麵才讓客人上樓。要是有生人和形跡可疑的人來,就大聲對後樓喊:來客人了。樓上就知道這不是尋常的人,就會做好準備或者趕快下樓來處理。無事時,他就拿著華僑日報認字,晚上沒事時,朱子芸總是教他認字,天成叫她朱小姐,她不讓那樣叫,讓天成叫她的名字,天成說這哪行,你教我認字,你是先生。活了半百,本來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隻盼和兒孫平平安安的過剩下的歲月,卻不料上天安排他來到報館這個讀書人的地方,這是他的福份,一定得趁機認字,所以他學得很認真,認字很快。天成念著報紙上《南洋契約華工的血淚控訴》這篇文章,總是一邊讀一邊流淚,不認的字就問。

那天, 天成心裏計算著離開勿裏洞的日子,望洋囑咐他中秋過後必須回來,現在都快到年底了,他出來已經半年了,再不回去,望洋會擔心。他在送水去辦公室時,很想跟魯鳴山說,可是看他們都低頭在寫文章,又不敢打擾。

在他猶豫不決時,魯鳴山看出他有事要說,便問:天成哥,你有事找我?天成這才囁囁嚅嚅地說:嗯,是有點事,可是也不重要,你先忙吧。魯鳴山說:我不要緊,你有事就說。天成便說:是這樣,我在這逗留有些時日了,大家對我都很好,隻是,隻是,我離開勿裏洞時和兒子約定最晚四個月必須回去,我怕他等著急,而且,當時船家說,我的船票還有效,等船修好了還可以坐到棉蘭。魯鳴山說:哦,這是我的疏忽。你把船票給我,我們這就去給你問。

編輯部派人去碼頭問清楚了,回來說:那條船其實沒有漏,停了十多天裝了貨就開去香港了,船家故意騙乘客,這樣,他們就不用把客人送到棉蘭了,錢也不用退回,經常有這種事。天成一聽,跌足歎氣:這可怎麼辦?我沒錢再買船票了。魯鳴山說:你的船票我們會負責,隻是,現在報館裏也缺人手,你在這裏跟大家都熟了,還真舍不得讓你走。如果你願意留下,以後就每月給你開工錢,我們先商量再告訴你吧。

魯鳴山對編輯人員說:報館的任務很繁重,還常有客人來來往往,我們需要天成這樣的老華工的協助,他受過苦、老實忠厚,是我們可以依靠的群眾,有他看管大門,可以放心。今後過往的朋友會增多,我們要保證他們的安全。香港那裏要派人過來,客人還要去棉蘭,讓天成跟他一起走最好,互相掩護更安全。可是,他個人的情況也得考慮,離家久了,兒子是會擔心。怎麼辦才能兩全其美?

許可耕說:這樣吧,把他留下,跟他說等香港客人來了一起去棉蘭,至於他兒子那裏,咱們給他寫封家書,可以托人帶過去,萬無一失,這樣,他兒子放心,他也能安心在這裏再呆些時日了。魯鳴山覺得這個主意很好,跟天成商量說:過些日子,香港有朋友要來,還要去棉蘭,你跟他一起走更安全,船票我們給你辦好,你兒子那裏,我們給你寫封家書,保證送到,讓他放心,你覺得這樣好嗎?天成點頭說:可是麻煩你們了。魯鳴山說:不麻煩,讓子芸幫你寫家書。

朱子芸讓天成坐下,鋪開信箋,毛筆沾了墨汁,說:你想告訴你兒子什麼,說吧。天成敘叨著,朱子芸傾刻間就寫滿了兩張信箋,念給天成聽:

望洋吾兒:爹由親家古農陪同到丹戎乘坐他的朋友的船隻到巨港,巧遇礦

區一起做苦工的老友三牛,當年他是在古農的幫助下逃出了巴力,十幾年生死

不明,見到他如重生一般,爹在他家裏停留數日,由他買船票直到廣州一路順

利。回家鄉一路所見慘不忍睹,張家厝一片破敗,田地荒蕪,隻剩村北一間屋

子,爹在那裏見到阿炳,他已奄奄一息幾乎餓死,他因夢到有吉人將到才硬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