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抉擇(1 / 2)

正值初夏,外頭已經漸漸炎熱起來,司禮監的值房卻仍算得上涼爽。

到底是十二監之首,便是缺了短了別的小主娘娘的分例,司禮監卻從來不缺冰塊的。加之常總管上了年紀,總有些怕熱,陛下也心知肚明,特意給了恩惠,放寬了對司禮監的限製,故而此時的值房四周倒都供有冰塊,冷氣順著特製的容器漸漸擴散,與衍之所知的空調正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然而衍之已是汗透重衫。

常總管端坐上首,麵目和藹可親,袍衫隨著常總管一舉一動款款而動。

衍之挺直的脊背有些晃動,冷汗涔涔直冒,隻是沉默了片刻,麵上仍是輕笑。

常總管並未等多久,隻見衍之拱手長揖,再抬起頭時,已然一派鎮定,表情端正嚴肅:“奴才身份卑賤,見識短淺,隻知常總管公忠體國,急陛下之所急,想陛下之所想,陛下所交代的差事,沒有一件不辦得妥妥帖帖,正是我等楷模,不愧陛下信重、宮內歸心,於司禮監,卻實在說不出一二,但既是常總管所領,自然是頂頂好的,奴才又怎堪罔論。”

衍之對常總管實在沒多少了解,三年前衍之還在宮裏的時候,便隻是粗粗了解了一些宮裏決不能做的禁忌,說常總管宮內歸心卻也沒錯,至少衍之還沒見過在宮裏妄議常總管,如今還見得到身影的太監。在這樣的情報缺乏下,衍之便隻能在已有情報的基礎上張著嘴亂說,隻期盼常總管瞧在自己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份上繞過這個問題。

常總管極愉快似的笑了:“你這孩子倒是有趣。瞧我都忘記了,你前些日子被幾個小主子打了板子,如今身上還有傷,看你這大汗淋漓的樣子,倒是我有欠考慮了。來,給衍之搬個椅子來。”

衍之提起的心仍沒有放下,小心翼翼地謝過恩惠,半邊屁股顫顫巍巍地坐了下去,繼續應付著常總管的寒暄,隻是這一回,卻怎麼都不肯再放鬆半分了,唯恐常總管再問出什麼看似沒什麼,實則要命的問題。

方才那個問題,若是別人問倒罷了,偏偏是常總管親口問出的。常總管是什麼性子衍之心知肚明,連宮內有人妄議自己都不能忍的獨,裁者,這問題衍之不管是誇讚司禮監也好,還是中規中矩的對司禮監品頭論足也好,其下場也逃不過一個“窺伺宮務”的欲加之罪。

何況司禮監……

衍之在心中轉了轉自己知道的傳聞,聯想到近來傳遍朝野的那些風聞,更是大感頭痛。

不管怎麼樣,決不能摻和到這攤子事裏去。

衍之打定了主意,應對起來更是小心翼翼。

常總管瞧著衍之,心裏有些遺憾。

可惜是孝王殿下身邊的人,還是那位中意的……若是衍之單單是個小太監,或者沒被誰看中過該多好。

常總管想著,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

別說自己向來不是肯關注小太監的性子,若是有才之人,自然會被人看中,千裏馬可不是常常都被埋沒的,特別是在這宮中,誰不是練就了一對毒辣的招子,誰肚子裏有貨、誰是個草包,一看就清清楚楚,根本瞞不了人。

這麼想著,常總管倒也不再逗衍之,這時他倒完全忘了,自己方才還對衍之動過殺機來著。

常總管意興闌珊:“罷了,你倒確實擔得起這份差事,咱家也不逗你了,瞧瞧吧。”

隨手從桌上摸了個牌子,扔給衍之,衍之忙不迭站起來接過,剛入手,衍之心裏便是一動,霍然抬頭看向常總管。

衍之強忍心中的震驚,仍然裝作不解:“常總管,奴才實在不知——”

常總管道:“不知便最好不過。這宮裏,若是事事都知,那便成了殺機。”

衍之將牌子恭恭敬敬地還給常總管,不再坐下,強撐著身子的痛楚:“是。”

常總管不再繞圈子,揮揮手讓四周伺候的小黃門都下去:“那麼,咱家便開門見山地問了,孝王殿下,是個怎麼想法?”

衍之心中天人交戰,是說?還是不說?

本能的警惕和在宮中的經曆,讓衍之還無法相信任何人,但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候,見過了那塊牌子,衍之就已經明了,不管是坦白還是繼續隱瞞,自己說出的話完全無法影響常總管背後那個人的判斷,唯一有差別的,隻是自己主動吐露和被動暴露的區別罷了。

衍之陷入了進入宮來之後,第一次關鍵的抉擇。

“是——”

衍之終於做下了決定,正要說出是,腦中突然滑過梨妃病終時對自己的托付,還有那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

想起顧輕塵離開時的那份笑容,衍之把將要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