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清算(1 / 2)

謝麓從馬車上下來。

謝府長史匆匆迎了上來:“謝相,我聽聞——”

謝麓臉色沉鬱,搖搖頭,腳步邁得又快又急:“進府再說。”

長史跟在謝麓身後,一溜小跑才能跟上謝麓的步伐,一邊跑一邊道:“謝禦史也聽聞了此事,方才已經趕回來了,現今正在書房,謝相要先過去嗎?”

謝家為官的人太多,若是公事,向來不會在府裏稱名道姓,而是不論輩分,以職位相稱。謝麓長史所說的謝禦史,便是謝麓的長子,如今在禦史台點卯的謝耀。而謝麓的次子,因前幾年方才由科舉晉身的緣故,如今還在翰林院,充著侍讀學士的差事。

謝麓腳步不停:“讓謝侍讀也來書房找我,另外,夫人那邊——”

長史已經有些氣喘籲籲,所幸跟著謝麓的日子長了,早已經習慣了邊跑邊說話,眼下氣息倒還不亂:“夫人那邊已經讓人瞞住了,府裏知情的人絕不超過五人。”

“那便好。”謝麓點點頭,不再說話。

謝麓步伐極快,不一會兒就到了書房,隻是累得長史一路小跑,仍然遠遠落在後麵。

乖乖,謝相年近知天命之年,竟然還如此精力充沛,看來先帝時朝堂議事作風剽悍的傳言,倒也不是空穴來風。

長史在心中暗自咋舌,接近書房卻不敢再跑,唯恐衝撞了孔孟二聖,隻是快步走了進去,也不將門掩上。在謝府,長史還從未見過作死到趕在謝相書房附近轉悠的下人,何況還有幾個長隨常年在暗中保護,若有異狀,不待謝麓吩咐,便直接斬殺了事。

雖已經盡力跟上,長史進入書房時,也隻聽見個話尾子。

“……堂而皇之地殺人,實在目無法紀,藐視天威。”謝耀慷慨陳情,見到長史進來,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謝麓捋了捋胡須,神色陰沉,倒不像在沈濂園子裏那般風輕雲淡:“多餘的話且不說了,說說看,你怎麼看?謝侍讀呢?”後一句話卻是對長史說的。

長史躬身回道:“已經著人去請了,今日謝侍讀當值,怕是還在路上。”

謝麓擺擺手:“那便不等了,謝禦史,你且說說你的看法。”

謝耀方才匆匆趕來,連官服都沒換,如今身上還穿著七品禦史的青綠色常服,隻是謝家向來規矩便不拘這方麵的禮數,便是穿著朝服議事也是常有的,如今倒並不顯得突兀:“是。依下官看,此事恐怕出在內鬼。”

謝耀說到這裏,便頓了一頓,謝麓“唔”了一聲,不置可否,隻是道:“說下去。”

謝耀這才繼續,一邊思索一邊道:“如今朝堂之上,若單論朝官,可分三係,以父親馬首是瞻的清流一係、以西寧候與誠意侯為首的勳貴一係、以及以太宰為首的寒門一係。其中,又以清流一係影響最廣、勢力最深,卻又單單隻係在父親一人身上。依兒子所見,此次父親是在沈大人宴會上出的事,且又有誠意侯在場,恐非勳貴手筆,至於束太宰……太宰身居內閣次輔之責,若父親出事,太宰便首當其衝,依太宰心思手段,恐非其所為。那便是我等清流內鬼之事。隻是……雖說是內鬼,兒子卻毫無頭緒,不管是工部夏尚書、刑部崔尚書還是禮部梅尚書,恐怕都……父親,兒子說得有何不可?”

謝耀停下來才發現,自己方才一邊思索一邊說,竟然忘了父親的規矩,忘了以官職相稱。

但謝麓在意的卻並不是這一點,一開始聽謝耀說是內鬼,謝麓還來了幾分興趣,聽到後來,隻聽得連連搖頭,歎息道:“你可知為何到了而立之年,你還尚是七品禦史,謝侍讀方才及冠,便已是侍讀學士,來年更可升為侍講學士,離內閣更進一步?”

謝耀自知自己不如幼弟聰慧,雖然身居國公府世子,卻沒有那一點能配得上這個身份的,便隻是慚愧地低下頭:“下官、下官駑鈍……”

謝麓恨鐵不成鋼:“如我這般整日提點,你卻仍然對朝廷大勢看不透。現下,朝堂上的主要矛盾,你以為是朝廷內部利益之爭嗎?非也!是集團之爭!是陛下與我等朝臣、天家與世家、陛下與諸位藩王先天的利益之爭,至於其中諸位皇子在朝堂上的活躍,那便是其中利益相爭的結果了。這其中,有清流的手筆、也有勳貴的手筆、更有寒門的手筆。你要學會透過表象看準核心才成,朝堂上敵友之分向來是立場之分,你能以世家、勳貴、寒門三層來分看立場,我已經很滿意了,但是,這還不是最主要的。”

說到這裏,謝麓戛然而止。

謝耀若有所思:“那麼謝相的意思,這其中有天家的手筆?”

謝麓欣慰地點點頭:“你也不要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世家傳承又如何?百年陸氏、世祿沈家,如今又如何?陸氏隻剩一個陸嘉在苦苦支撐,沈家雖出了一個誠意侯,眼下除了一個中書侍郎,可有族人在地方供職?這便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隻輝煌得過一代便罷,待沈璋百年之後,你且看,金陵必無沈氏之名!這天下,說到底,站上至尊之位,能明目張膽攫取天下權柄的,便隻有那一位罷了。這一點,你卻需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