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
長樂祁陽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燒餅,卻怎麼也入睡不得。
“睡不著?”衍之在地鋪上翻了個身,被長樂祁陽吵得沒辦法,隻好轉過頭看了過去。
窗外透過的月光也變得淡淡,卻恰好夠衍之能看清房內的布置,長樂祁陽就更不必說,幹得就是晝伏夜出的勾當,夜視與白日無異,他眼力絕佳,屋內幾可說是纖毫可辨。
長樂祁陽轉過頭,看了看打著地鋪的衍之,也許是月光的緣故,衍之的臉看起來更多了幾分柔美,本就雌雄莫辨,現下看起來竟像是女人似的。長樂祁陽一念至此,打了個寒噤,連忙收斂了念頭,見識過衍之方才是如何套自己的話,這個惡鬼似的小太監,若是知曉自己將他看做女子,自己可有的受了,連忙又轉過頭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緊緊盯著房頂上的大梁。
“嗯,床鋪有些睡不慣。”長樂祁陽輕聲回答,隻是看著頂上,目不轉瞬。
衍之歎了口氣:“你真麻煩,說受傷要睡床榻的是你,如今睡不慣的還是你。”
長樂祁陽苦笑:“那倒是抱歉。”
衍之朝自己的床盯了一會,無奈地爬起來,將自己的被褥往床上一扔,站在床榻前,打著哈欠道:“下去。”
“嗯?”長樂祁陽有些錯愕,看著衍之越發不耐煩的樣子,在黑暗中勾起嘴角,麻溜地收拾被褥滾下了床,到方才衍之睡的地鋪上躺著,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氣。
衍之困得要命,懶得再理長樂祁陽,手腳並用上了床,勉強拉扯了一下被褥,閉上眼睛道:“睡覺,我明日寅時三刻起身,你收東西。”
長樂祁陽輕輕“嗯”了一聲,卻仍睜著眼睛,不一會兒,便聽見衍之的呼吸平穩,顯然是睡著了。在衍之的呼吸聲裏,長樂祁陽漸漸也莫名安心下來,沉沉睡去。
第二日,衍之起身的時候,地上的長樂祁陽已經不見了蹤影,連被褥都好好地裹了起來,放回了原位。
寅時的天色尚是黑的,但奉禦每月份額有限,便是衍之也不敢隨便點燈,像以往一樣摸黑洗漱完畢,連衣服也穿得妥妥當當。宮內除十二監總管外,都是一般著的常服團領衫,沒有胸背繡花,顏色也隨意分配,如衍之這件,便是藏青色,站在顧輕塵身後恰恰搭配得十分契合,便是以衍之的挑剔,也十分滿意。
衍之將烏紗帽小心翼翼地戴在頭上,盡量避免將軟帶壓在帽下。她才滿十五歲不久,從烏紗小頂帽換做烏紗帽也才幾天,還沒有習慣,每日總要在這上頭多花些時間,因此才寅時三刻便起身,點卯是在卯時,若是平日,衍之不到半刻便可全數整理完畢,隻是如今卻不得不多預留些時間出來。
若是衍之前世,四點半便起床是絕不可能的,但如今卻早已習慣了這般節奏,蓋因現下還沒有電燈,天色一晚,便是油燈的亮度也不大夠,早早吹燈睡覺的也是常事,就算衍之昨晚同長樂祁陽那般爭執,就寢的時間也絕沒有超過戌時三刻,若是從晚上九點睡到早上四點還睡不醒,衍之怕是白過了這麼些年。
腦子裏胡思亂想著點完卯,也不管下麵小太監都什麼反應,衍之便迫不及待地跑到顧輕塵的寢殿,準備告訴他長樂祁陽的事,卻意外撲了個空。
“殿下不在?”衍之眨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怎麼這麼早,早膳可用過了?”
水生也是無奈:“殿下寅時便起身,一刻便用完飯,帶了兩個小黃門急著出去了,說是早去早回,省得掛心。”
衍之皺眉,倒也不問去哪裏了:“可披了外袍?”
水生點點頭,猶猶豫豫又道:“隻是……那兩個小黃門是殿下親自挑的,我雖提醒過,但……”
聽出了水生的言外之意,衍之心一提,連忙問道:“是哪兩個?相貌如何?”
水生一一說了,正是別的宮殿安插過來的兩個。衍之心道果然,水生隻知道那兩人的身份,卻不知其中內情,但衍之出身梨落院,自然是知道的,她更清楚顧輕塵在水生提醒之後仍然執意帶走兩人是為了什麼,心情便慢慢沉了下去,口中仍安慰水生道:“不必憂心,我且去想想辦法,公公暫替我憂心一二。”
若說之前還對水生有些提防,現下水生顯然是推心置腹,明顯已經同顧輕塵站到了一條線上,雖不知顧輕塵如何辦到的,但顧輕塵信任的人,衍之沒有不放心的,因此也全權將手上沒辦完的差事托付給了他,自己一撩袍子,火急火燎地繞過後寢,在第七條廊下,第二根銅柱前停下,按長樂祁陽所說拍了四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