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來了!”
衍之正在沉默,忽然聽見外頭的動靜,心中一喜,忙道:“快請太醫進來!”
說罷,衍之便翹首待著太醫過來,隻見水生帶進來一位五旬左右的長者,身上服的是正七品的小雜花盤領右衽緋袍,跟著兩個背著藥箱的小太監。太醫的襆頭許是因為一路疾走的緣故,有些歪歪扭扭,那太醫卻未曾在意,隻急急忙忙地幾步跨到顧輕塵的榻前,先是拉開被子望了望,然後朝身後招了招手,讓那小太監將藥箱遞了過來,自己在裏頭翻了翻,找出一塊壓舌板,將顧輕塵的口腔打開,先是湊過去聞了聞,又壓住顧輕塵舌頭看了看,這才放下心,將東西放回箱子,用手帕擦了擦手,回頭望向衍之。
太醫問道:“殿下昏迷多久了?”
衍之算了算時間,估計了一下長樂祁陽的步速,方道:“至多四柱半香。”
太醫點點頭,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須,道:“那便無事,至多再三炷香便能醒來。你們且先準備些龍眼薏米粥,待殿下醒了,便讓他喝下去。我再開些藥,用粥之後一炷香,再讓殿下喝了,連服三日,殿下便可無恙。隻是這些時日,還需注意殿下的飲食。”
衍之默默記下,向太醫拱拱手:“辛苦太醫了,隻是還有一件,能否給些禁食的單子,奴才們好注意著些。”
太醫雖不大看得起內侍,卻也不值得因為這種正當要求平白得罪衍之這樣皇子身邊的近侍,何況衍之也是為病患著想,當下便脾氣很好地拱拱手:“自然,這原是應有之義,公公考慮得十分周全,倒是我疏忽了。”
衍之連稱不敢,那太醫也不再客套,伸手從藥箱裏拿了紙筆,寫上藥方和飲膳正要。
在太醫開方子的時候,水生湊到衍之身邊,輕聲歎道:“穀太醫醫術精湛,對醫患也甚是耐心,隻是為人倨傲,又頂撞了好幾位郡王,這才仍是區區七品,可惜了。”
衍之微微一笑,輕聲回道:“為人際遇所在,現下雖不如意,也說不得能青史留名呢。”衍之想起了她所在的世界,曾經一個名叫錢乙的北宋禦醫。雖說那位錢太醫身世坎坷,脾氣耿直,也一樣在治病上得罪了不少權貴,卻寫下了《小兒藥證直訣》,以兒科聖手的盛名永垂青史,甚至到衍之的時代為止,這位錢太醫創造的藥方六味地黃丸仍然風靡得很,幾乎無人不知。
雖說水生和衍之說得小聲,但穀晟到底是自小便學黃岐之術,以治病為目的,導引自然也不會少學,內力精深,怎麼能聽不清衍之和水生的話,聞言,穀晟心中微微一動,竟生出幾分欣慰來。
但穀晟終究沒說什麼,隻是從懷裏拿出印鑒對著藥方蓋了上去,又簽上自己的名字,這才將單子遞給了衍之。
衍之接過單子,還不知穀晟已經知道自己和水生在背後說人家小話,臉色坦坦蕩蕩地向穀晟行禮。直起身來,衍之忽然想起顧輕塵身上的傷,便又連忙問道:“殿下身上還有好幾處傷,不必處理嗎?”
穀晟已經開始收拾藥箱了,聞言轉頭笑道:“不必。我瞧那些傷都不足寸深,若是包紮反倒易致病,這般便好,最多上兩道金瘡藥,若是要些祛疤的藥物也可去太醫院申領。”
穀晟所說與衍之所知道的也沒有什麼出入,衍之便放下心應承了,穀晟正要轉身離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道:“我聞見殿下身上有些酒味,可是用熱酒擦過了身子?”
水生看了衍之一眼,衍之遲疑道,想起水生所說的話,終究還是拱手應了:“是奴才吩咐的。”說罷,便又將對水生那套解釋去掉道聽途說的中醫成分,掐頭去尾地對穀晟解釋了一遍。
穀晟倒沒有像衍之想象中那般有什麼激烈的反應,隻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我此前也聽說北疆之人喜烈酒,便是行軍作戰也要帶足烈酒才行,還以為是驅寒之用,原來倒還有這一說,嗯,倒有些意思,確有幾分道理,待我回去試驗一二。”
說罷,便向衍之長揖到地,慌得衍之連忙避開,穀晟卻硬抓住衍之,非要拜下去,道:“公公不必躲,達者為師,我今日在公公身上學到了新東西,自然是要感謝的。”
衍之這才苦笑著受了,總算見識了為何穀晟到現在仍是七品,倨傲她是沒看出來,腦子一根筋她是看出來了。但衍之也不討厭這樣的人,至少相對那些勾心鬥角來說,穀晟這樣的作風倒更合衍之胃口。
送走穀晟,衍之轉身時,看見水生看她的眼神,頓時有些奇怪,道:“你看著我作甚?照穀太醫給的單子先去抓藥,然後將粥熱好,還有陛下那邊也得再派人去稟告,事情仍多得是,你在發什麼愣?”
水生眼神亮晶晶的,道:“我隻道你胡編亂造,如今竟能得穀太醫這般禮遇,總管到底是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