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祁陽聽從衍之的吩咐,隻在後排遠遠地綴著,盡力將自己同周圍的小太監們同化得一般無二。
周圍的這幾個小太監都是衍之和水生千挑萬選出來的可信任之人,自然對長樂祁陽的存在不會有半分懷疑,盡心竭力地按水生的吩咐不著痕跡地替長樂祁陽打著掩護。
因著這點,長樂祁陽的隱匿之術著實沒什麼用武之地,索性大大方方地站在後頭,百無聊賴地在角落裏幫忙擦擦柱子,遞個抹布什麼的。
先前皇帝儀仗進去的時候,長樂祁陽也是跪著低頭迎的,沒瞧見皇帝的模樣,心裏正遺憾得緊。畢竟不談皇帝天下至尊,長樂祁陽年少之時,因先師裴先生與皇帝少年江湖闖蕩之時有一段因緣,長樂祁陽算得上是聽當年皇帝的江湖事跡長大的,待到裴先生過世、長樂祁陽踏足江湖,皇帝的江湖傳聞更是不絕於耳,哪怕長樂祁陽再不關注朝政,也對這個年少即位、驅逐燕逆、有著雄才大略的皇帝多了幾分了解。
可惜……
長樂祁陽心中暗道,卻實在也沒多少惋惜之情,畢竟現下長樂祁陽身在至陽殿中,若想見皇帝,自然有的是機會。一念至此,長樂祁陽心中那點遺憾倒也消失了去,幹起活來也更上心了些。
水生安排的這幾個小太監一瞧,總管親自安置的貴賓都這麼賣力,幾個對視一眼,覺得也不能落了下風,於是便也越發積極起來,帶動得這一片區域內幹活的人都多了幾分勁頭。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至陽殿和其他宮殿不同,因為現下隻有一個主人,因此並非每處宮殿都會點燈的,像與長樂祁陽一同的這些小太監,若不是今日皇帝還在殿中,這個時辰早就用過晚飯入各自的房中去了。
“長樂?”
長樂祁陽正發著怔,手下卻未停下,聞言倒也坦然望了過去,卻正是那幾個小太監裏的一個。長樂祁陽將抹布往旁邊一扔,道:“何事?”
那幾個小太監又是對視一眼,畢竟長樂祁陽是總管和水生公公親自交辦的重要人物,又頗有風儀氣度,那幾個小太監同長樂祁陽說話時,總有些拘謹,隻是畢竟是衍之和水生千挑萬選出來的人,麵上仍是不卑不亢,隻有些不可察的恭敬:“天黑得差不多了,水生公公吩咐若是入了夜,便將你帶到主殿去候著,同小順子調個班。”
長樂祁陽正等得百無聊賴,聞言眼前一亮,當即從軟趴趴靠在柱子上的模樣精神了起來,手在衣裳上隨意擦了擦,興衝衝道:“那便去吧,你們誰領我去?我剛……剛從禦、禦馬監調過來,可不認識至陽殿的路。”
方才說話那小太監自覺走到了長樂祁陽前方,倒也不問什麼,隻是笑道:“我正要去主殿一趟,不如我帶長樂一道去吧。”
衍之看人的眼光倒有幾分可取之處嘛。長樂祁陽心裏轉悠過念頭,倒也不懷疑那小太監,隻慢悠悠地跟著小太監,穿過廊簷往主殿走去。
這般悠閑又光明正大地看宮中的景象,長樂祁陽倒還是第一次,看著遠處宮內漸次亮起的燈光,長樂祁陽心中也多了幾分感慨。
正這麼想著,前麵那小太監忽然停下了腳步,不僅如此,那小太監還連忙退到一旁,扯了長樂祁陽一把。長樂祁陽不明所以,抬頭望去,才依稀看見前方拐角處正慢慢向這邊移動的一行明明滅滅的燈火,在這個時辰,排場還這般大的,顯然非那幾位今日來探望顧輕塵的貴人莫屬了。在心裏讚歎了一聲宮內太監的眼力,長樂祁陽也學著那小太監的動作,似模似樣地躬身退到了一旁,待那行人經過。
那行燈光慢悠悠晃到了兩人麵前,本應毫不在意地一般晃過去,為首那人卻忽然站住了,視線漫不經心地從長樂祁陽的頭頂上劃過,長樂祁陽頭皮發麻,便隻有將頭低得更深,隻盼那人看一眼便走了。
“怎的至陽殿也沒給底下人配個燈的。”長樂祁陽聽見頂頭上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聽著有些漠不關心的意思,還有幾分莫名的歎息,長樂祁陽莫名其妙,卻也不敢抬頭,恨不得能伏倒在地上才是。
長樂祁陽心裏正亂七八糟地想著,那聲音又道:“公梁,你將燈籠給他們留一個罷,天色漸黑,內宦在宮中行走,若無燈火,確也有些不便。”
“殿下果真宅心仁厚。”又是一道聲音應了,隨後一個燈籠便從隊尾放在了那小太監身邊,小太監連忙跪下謝恩,長樂祁陽慢了一拍,也隨之跪了下來,死死磕在地上,低著頭一點也不敢出聲,連餘光也不敢多瞟一眼。
不管是顧淩天還是公梁光都沒將這事放在心上,顧淩天還瞟了那兩個小太監一眼,公梁光甚至連餘光也沒掃過去,隻是揮了揮手,便讓宮人給顧淩天臨時起意發的善心留了燈籠。
那行燈光慢悠悠地又漸漸遠去了,直到感到麵前什麼人都沒有,同長樂祁陽一道那小太監先從地上爬了起來,見長樂祁陽還跪在地上,便去扶了他一把,道:“那是端寧閣的三殿下,平素對我等這些內宦也算不錯了,隻是這燈籠……罷了。”小太監歎了一口氣,卻見長樂祁陽站起來之後,捏著拳頭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他見長樂祁陽臉色十分可怖,讓人下意識一抖,當即噤了聲,隻默默拿起燈籠等在一旁,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