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選(1 / 2)

雖說是煙雨蒙蒙,落地也濺不起多少水花,打在琉璃瓦上,聲音仍嘈嘈切切地直往人耳朵裏灌。

司禮監位居北中門外,仍按宮室之製造的,廊房青黛點金,上飾琉璃彩瓦,三門五架卻中規中矩,俱按朝官衙門之製,讓人挑不出半分毛病。隻是這般建造,一到下雨,無論雨勢如何,滴滴答答的聲音都吵得人心煩。

陰沉著臉看了一會兒雨勢,若是平日,常光遠早就厭煩地躲到內室中去了,隻是今日,常光遠卻無暇顧及自己一向厭惡的煙雨,隻望了一眼,便腳步匆匆地繞過前廳與中堂的各七間公房,直奔後堂而去,甚至連身上的水汽都不管了。

“幹爹,慢些,小心積水。”後頭的秉筆太監典幸舉著青竹紙傘提著袍子一路小跑跟上常光遠,隻是常光遠雖已過了知天命之年,腳步卻快得緊,典幸不過而立,年輕力壯,竟然也沒能跟上常光遠的腳步,隻好一邊跳著步子躲著地上的積水,一邊朝常光遠喊道。

宮內大太監慣愛收年輕有為,眼力勁兒不錯的小太監為義子,常光遠卻是其中例外,在宮裏四十餘年,也不過千挑萬選收了兩個義子,畢竟常光遠這位置,若是人沒挑好,到頭了還被自己養出來的狗反咬一口,那可才真正的晚節不保。

典幸跟了常光遠十數年,因謹小慎微和從不出格才入了常光遠的眼,被常光遠收為義子,放在身邊調教著。索性典幸也沒讓常光遠失望,便是成了秉筆太監,典幸仍然唯常光遠之命是從,除了處理的事務從宮內瑣事變成了朝廷大事,典幸仍然同從前那個小太監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常光遠身後,沒什麼改變。

常光遠早年跟著皇帝四處征戰,不說精通兵事、武藝高強,至少到了這般年齡,仍是身手矯健,平日雖不顯,一走起來仍是行步如飛,他將典幸的話置若罔聞,仍是大開大闔,僅僅幾步便急急地趕到後堂站定。

典幸素知常光遠的性子,叫出聲時倒也沒期望常光遠能就此停了下來,隻好舉著青竹紙傘一路繞著水窪小心翼翼地緊跟在常光遠身後。他同常光遠不同,自進宮來就在這一畝三分地沒出去過,又是原先犯官的家生子代主子家眷充的內宦,自然沒什麼身手,平素走起路來也是慢慢吞吞,自升了秉筆太監,要走的路便更少了,一路匆匆跟下來,好容易到了後堂,典幸也忍不住在原地喘氣起來,卻隻敢匆匆呼了幾口氣,臉漲得通紅。

“瞧你那德行。”常光遠坐下喝了一口茶,看典幸那副氣喘籲籲不爭氣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這麼點路便累成這副樣子,我瞧你再過幾年怕不是連路都走不動了,還怎麼伺候萬歲爺。”

“是、是兒子疏忽了。”典幸訥訥地應了,急急喘了幾口氣,將氣喘勻了,臉上才眼見得平靜了些,這才坐在下首的案幾旁,雖卻隻小心翼翼地坐了半個屁股,絲毫不敢逾越了規矩。

常光遠心情正糟得緊,懶得看他那副模樣,隻擺擺手:“罷了,之前你報的事,且細細說,小午朝上是如何情形,有哪些人,又是如何的說辭,你都一一說了便是。”

“是。”說到正事,典幸倒不是那副謹小慎微的樣子,眉目都略皺起來,神情相當認真,向常光遠又將小午朝的事仔仔細細地一一道來,也不嫌事情繁瑣,連半絲細節也未曾漏下,卻條理分明,說得明明白白。單看這份本事,便可知典幸被常光遠看中,絕非隻是因他做事一板一眼又知恩圖報,他這份能將事情毫厘弄得分明的本領,也是相當難得的特質。有這般本領,哪怕典幸未曾被常光遠看中,想要出頭也不過是遲早的事罷了。不過也是,在宮裏,又哪有什麼偶然呢?不過是有本事的人遲早能出頭罷了,從這方麵來說,這深宮大院之內的閹宦,比外頭許多地方的人都來得黑白分明也不一定。

常光遠凝眸聽著典幸的描述,臉色倒一時也看不出是喜是悲,隻是手上已經放涼了的茶盞,將常光遠的情緒暴露無遺。

良久,聽典幸說完,常光遠長舒了一口氣,放下茶盞,眉目微擰,閃過一絲戾氣,卻又很快抹平了那縷怒意,隻是輕歎道:“這些老爺們爭來鬥去,卻不知拉著我司禮監起什麼勁兒,這事兒啊,真是誰攤著誰麻煩,沒油水可撈,還得落一身騷,不容易啊。”

“正是這道理。”典幸心裏透亮,早在聽到這消息時,心頭便清清楚楚列了個優劣,司禮監在此事中的尷尬位置自然也心知肚明,因此對常光遠的怒氣絲毫不覺差異,隻是擔憂地將自己的憂慮說了出來,“餘事倒罷,不談朝堂,隻一條,此中事涉通州,咱們司禮監便自然是不能摻和的,非但不能摻和,還得撇得越幹淨越好,隻是如今旨意下來,聯查之勢自然是不可擋了,咱們卻也不能不摻和,隻是如何去摻和,這裏頭的度,可大有文章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