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漸深了。
因養心殿已著人來催過兩次,趕在第三次來人之前,這位姍姍來遲的孝王殿下,總算施施然在西暖閣安置妥當。
前朝並未有養心殿之稱,與坤寧宮類似,養心殿也是因先帝爺遷都不成,一賭氣新建的宮室,位於乾清宮後,卻較乾清宮更奢華明亮,故而太宗在時,也頗愛在養心殿休憩,但前朝至今,除正始十六年,先帝病重,時為太子的當今官家為隨侍先帝身側,故而在西暖閣耳房暫住過外,還未曾有過已封王的皇子在養心殿居住的先例。
故而皇帝讓顧輕塵移居養心殿那旨意一出,不僅是顧淩風坐不住,便是顧淩天也忍不住請了顧惜朝前來試探,也在情理之中了。
雖說顧輕塵是因傷方移居的養心殿,但此中的深意,卻不由得人不去深思。
而顧惜朝瞧著不顯山不露水,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打起太極來,也是圓轉如意,言語之間,竟絲毫不露破綻,反倒顧輕塵年少曆淺,不知不覺倒被套了不少話過去,若不是那邊一個顧淩風偶爾扯個後腿,這邊一個顧樂之偶爾悠哉悠哉地替顧輕塵應付一二,顧輕塵當真招架不住。
如今總算打發了顧惜朝同顧淩風兄弟二人,顧輕塵一在西暖閣安置妥當,便不由鬆了一口氣,待養心殿的宮人一退出耳房,顧輕塵便軟軟地仰頭倒在了地榻上。
衍之與水生整理完顧輕塵的床榻,回頭一看,無奈地對視一眼,還是衍之開了口:“殿下,今日剛下過雨,當心過了涼氣。”
“知道了。”顧輕塵悶悶地應了一聲,歎了口氣,強撐著從地上坐起來,水生趕緊幾步將顧輕塵扶了起來。顧輕塵不耐煩地擺擺手,小臉繃得緊緊的,甩開水生自己氣鼓鼓地繞過屏風走到了床榻邊,大剌剌地一展雙臂,故意拿眼去瞧衍之。
衍之心裏好笑,柔柔地瞧了水生一眼,水生乖覺地悄悄退出了耳房,衍之這才慢慢走到顧輕塵身邊,像是之前一直做的那樣,替顧輕塵寬衣解帶,動作一如既往地迅速而柔和,因靠在顧輕塵身邊,衍之身上熟悉的氣味直往顧輕塵鼻子裏鑽,慢慢的,顧輕塵心裏那點莫名的刺頭也被這股子熟悉的感覺抹得無影無蹤,顧輕塵開始平靜下來。
褪去了袍服,因顧輕塵受了傷,衍之本打算將顧輕塵的中衣也一並褪去,卻見顧輕塵抓住中衣,神色略有些不自在,稍稍別過頭不同衍之對視:“中、中衣便不必了吧。”
“塵兒?”本是熟悉的動作,被顧輕塵這麼一打斷,衍之心裏也莫名尷尬起來,不自然地收回手,捏了捏掌心,“那、那便你自己除了吧,你身上還有傷未好全,總不好捂著。”
顧輕塵匆匆點點頭,便自己上了床榻,瞥見衍之雖尷尬,臉頰卻微微泛起桃花色,昏暗的燈光下,竟真有幾分嬌媚的風采,顧輕塵心裏一凜,轉頭便暗地啐了自己一聲。
都怪六哥,若不是他在那裏瞎混,我也不至於腦筋竟轉到了這上頭……顧輕塵心中懊惱,卻更加不自在起來,也不敢再看衍之,隻是匆匆忙忙往備好的被褥裏一鑽,緊閉雙眼,隻做將要就寢的模樣。
衍之見顧輕塵這般,雖有些錯愕,轉念一想,卻以為是因今日心神耗損過多之故,加上心裏也裝著事,便悄悄退了出去,隻吩咐小順子在外間好好候著,又對將留在西暖閣貼身照顧顧輕塵的水生囑咐了一通,這才慢慢照原路摸索出了養心殿。
養心殿的護衛,同至陽殿便截然不同,單單衍之出來這一路,幾乎可以說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便是腰牌衍之就不知出示了多少次,幾乎看見燈光便下意識往腰牌摸過去,就是到了至陽殿,衍之也還提著心。
“心裏有事?”
等衍之回到自己的耳房,瞧見隱隱約約的光,剛進門,便聽見長樂祁陽的聲音,嚇得衍之差點將腰牌糊到長樂祁陽臉上。所幸衍之很快反應過來,嗔了長樂祁陽一眼,沒好氣道:“怎地忽然出聲,也不怕大半夜的,嚇著人嗎?”
長樂祁陽被衍之那一眼的風情瞪得一愣,俄而反應過來,先鬱悶道:“能嚇著誰?我可是在你房裏啊。”
說完,也不等衍之開口,長樂祁陽又歎了口氣,無奈道:“衍之小總管,雖說你現下是內宦身份,總得也稍稍掛點心,莫說顧樂之那等狂蜂浪蝶,便是我這般見多識廣也險些……你既然天生相貌便生得如此,自己總得知曉一二。”
“我又有什麼辦法。”衍之歎了口氣,走到長樂祁陽身邊的榻坐下。長樂祁陽已然將爐子點上了,衍之剛從外頭回來,過了濕氣,在爐子旁暖暖地烤了一會兒,身上溫熱起來,隻覺越發困倦,畢竟顧慮這長樂祁陽在場,也隻強打起精神,無奈道,“我身居這位置,難不成還能整日介的板著臉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