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史台治書侍禦史柏直方瞧著四十歲上下,寥寥幾句,也沒什麼表情,看上去像是個肅正的人物。不過,除了柏直方以外,其餘幾個人可就又意思多了。
工部主事嚴乘安,看著同柏直方年齡相仿,不過這個年齡才混到八品主事,恐怕是吏身晉官,在低下呆慣了,一看便油滑得緊。
兵部給事中崔琛,瞧著也就三十左右的模樣,怕是將將入仕沒幾年。不過……給事中雖是兵部的人,領的卻是禦史台的銜,加上這個姓……說到朝中姓崔的,必然繞不開的便是刑部尚書崔長亭,前朝六世家之一,曾經同裴氏一爭高下的新安崔氏,這可有趣了。
另一個看著像是出身世家的人,便是戶部員外郎宮朗了,他比崔琛還要年輕幾分,看著溫文爾雅,總是笑眯眯的樣子,不過,衍之看著他的身形便想起來,放在走在她前頭,瑟瑟發抖的那位,可不就是眼前這位宮員外郎麼?
除了衍之自己,這裏頭看起來最年輕的,便是宮朗,但官階最高的,除了上頭坐著的錦衣衛千戶,也就是宮朗的六品員外郎與衍之的六品奉禦能一較高低了。
不過,衍之自己是打定了主意不摻和,瞧著情況,屆時便由得他們如何便是了,況且,也還有個國子祭酒在前頭呢。衍之一邊在心裏盤算,一邊隨口應和著幾人,忽然想起似的,轉頭恭敬地衝那錦衣衛千戶拱了拱手,問道:“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千戶冷冷地看了衍之一眼,又掃了掃堂上這幾人,方才還在說話的宮朗一下子便噤了聲,像是凍住了似的。衍之心中好笑,也不知這位宮員外郎,分明是世家出身,卻為何如此怕錦衣衛。但衍之也沒什麼探究的興趣,隻恭敬地看著千戶,等著他說話。
“錦衣衛鎮撫司千戶,秦舟。”
過了許久,千戶才慢悠悠吐出了自己的官階姓名。衍之點點頭,又是一禮:“秦千戶。”
秦舟昂著頭受了禮,隻略點了點頭算是還禮,他身份地位較衍之高得多,自然就算不拱手作揖,在場諸位,也不能拿秦舟怎麼辦。
在場的人中,唯一不知道秦舟“冷判官”威名的,也就隻有衍之了,況且這時候,衍之還不知道,自己眼前的這位,就是將長樂祁陽逼到宮中,不得不向自己求援的那位錦衣衛千戶。因長樂祁陽敗給秦舟數次,因此每每提到那千戶,長樂祁陽都隻是含糊帶過,從來沒說過那人的名字,因此衍之同秦舟相處起來,也還算坦然,較其他幾位,不知道好上了多少。
隻是看著秦舟這身錦衣衛的飛魚服,衍之卻恍恍惚惚想起了昨晚同長樂祁陽的談話來。
“你、你要向謝、謝相報仇?”
聽見長樂祁陽的話,衍之驚得不知說什麼才好,一時都結巴了起來。
長樂祁陽自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知道這事難度有多大,畢竟就算他沒有關注朝堂之事,謝麓自太宗時便是重臣,到了如今,更是門生故吏滿天下,更不用說謝氏,甚至,長樂祁陽自己在江湖闖蕩時,也遇見過幾個謝氏子弟,端得是芝蘭玉樹,謝氏絕對稱得上是人才濟濟,便是用權傾朝野四個字來形容謝麓,也絕不為過。
隻是……念及當初刺殺謝麓失敗被殺的樓外樓的兄弟,長樂祁陽卻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便道:“我知此事艱難,因此也沒有期望你助我一臂之力,隻是若不能替死去的兄弟報仇,我……我長樂祁陽決不能心安。”
看著長樂祁陽正氣凜然的模樣,念及他方才吐露的驚人之言,衍之也不知說什麼才好,隻覺頭痛得無以複加。
恍然從回憶中驚醒,衍之心有餘悸地看了秦舟手邊的繡春刀一眼,暗自歎了一口氣。
罷了,如今好歹至少同長樂祁陽定了誓約,待長樂祁陽一次刺殺不成,無論成敗,十年內,長樂祁陽也決不能同謝相出手。至於十年之後的事……那便十年之後再說好了。
當下最重要的,便是同長樂祁陽商討如何刺殺謝相,還有……如何讓謝相安然無恙,長樂祁陽也能逃脫錦衣衛再一次的追,捕才是啊。
念及這事,衍之神思不屬地喝了一口茶,全然沒有察覺到,一旁的秦舟看向自己,饒有興味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