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謂沉吟一會兒,沒說同意,也沒有直截了當地否了,隻問眾人道:“諸公以為如何?若是照衍之計策,恐怕諸位大人,也要費上好一番周折吧?”
“下官以為可行。”
率先表示支持的,自然是隻為查案的禦史台治書侍禦史柏直方,他老神在在地拱拱手,神色自然還是一如既往地看不出什麼情緒。
但不知怎的,衍之總覺得柏直方眼裏的神情頗有些古怪,看向自己的眼神,與之前宮朗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感覺頗為相似。
腦內過了一遍幾人的關係和背後的權勢糾葛,衍之無奈地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這回隻怕是被坑了,不管怎麼說,謝相啊謝相,加上長樂的事,在你不知道的時候,你可欠了我不少人情啊,就算是為了答謝之前上疏替塵兒說話一事,這代價恐怕也太大了些。一想到事後要如何同常總管解釋,衍之就覺得頭痛無比。
“下官,也以為可行。”出乎衍之預料的,第二個站出來的,竟然是工部主事嚴乘安,她本以為會是和柏直方沆瀣一氣的宮朗或者崔琛才對,但現在麼……衍之一挑眉,事情好像變得有趣起來了。
不出意外的,接下來宮朗和崔琛也一一表示了讚同,幾人難得的一致,韓謂自然不會反對,沉吟道:“既如此,那稍後接收了新的文書之後,我便寫折子照會中書省,若能取得條陳,便照衍之所言再核對便是。至於失竊一事麼……”
說到這,眾人忙低下頭喝茶,好像同時渴了似的,就是不往秦舟那邊看,隻有韓謂若有深意地看了一會兒秦舟,仿佛歎息般道:“便請錦衣衛多多費心了。”
秦舟頷首:“自然。”
衍之抬頭皺眉打量了秦舟一會兒,又低下頭去,搖搖頭自嘲自己多想。
就在這時,外頭匆匆跑進來一個小吏,在秦舟耳邊低語了幾句,秦舟的表情瞬間變了,相當驚愕,勉強定了定神,擺擺手讓他下去,站了起來,環顧四周一圈,緩緩道:“工部……原檔出事了。”
“啪!”
嚴乘安手中的茶盞失手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濺出的茶水將嚴乘安官服下擺濡得濕透,但心神完全被秦舟的話占據的嚴乘安卻無暇顧及,隻是急問秦舟,聲音隱隱有些顫抖:“還請千戶詳告。”
衍之詫異地看了嚴乘安一眼,總覺得他話裏有話,像是知道些什麼的樣子,卻摸不到頭緒,隻能暫時放開這個想法,也看著秦舟,等他說明情形。
秦舟看著嚴乘安,歎息道:“工部尚書夏霖誤將原檔當做抄本提了出來,放在官房之中,但昨日晚間,官房失火,原檔已然……”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在場的人都聽懂了秦舟的意思,不止嚴乘安,所有人心裏都是重重一沉,嚴乘安更是連坐也坐不穩,一屁股跌在地上,眼中含淚,慘然失聲:“部堂——何苦啊!”
但就算和嚴乘安最不對付的宮朗也沒有在此刻落井下石的打算,他隻是盯著韓謂,等著這位主事的祭酒大人說出個交代。
韓謂臉色也並不好看,他長歎一聲,沉痛道:“茲事體大,我……即刻去中書省,尋三位輔相同入宮去,麵見陛下,恭請聖裁,諸位也……在此稍待罷。”
衍之並沒有說話,她已經猜到了這件事的結局。她隻是未曾想到,也不知道通州到底有什麼,能讓一部尚書,朝廷二品大員,甘冒輕則罷黜、重則有殺身之禍的風險,用這等粗劣的法子為其遮掩,而他選擇這般激烈的手段,又是為了什麼?
不得不說,衍之有些茫然失措,她不同仿佛知道一二的柏直方、崔琛,甚至是韓謂,這件事,她是真真半點都未曾猜到,一時不禁有些心亂如麻,隻覺一片迷茫。
就這般在這臨時的官房裏枯坐了半日,等到下午,韓謂終於帶著這事的後續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緊急調用的各部檔案。
並不出衍之所料,天子雷霆之怒,夏霖撤職查辦,入詔獄待審,責令錦衣衛七日之內徹查此案,予以專斷之權。
至此,錦衣衛終於,在此案之中,真真正正地占有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