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之前的衍之,自然免不了要想些別的法子來躲過去或者糊弄糊弄,然而如今經曆過宮外那些事,如今的衍之早已經有了不被發現的底氣。
想起林驚風轉述的那句話,衍之便忍不住微微一笑。
“衍之便隻是衍之嗎……”
衍之喃喃自語,聲音輕到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
和林驚風背後的人合作,如同刀尖上跳舞,有十足十的危險,卻也有十足十的收益。
衍之從前世起,便是一個合格的商界人士,隻要有三倍的利潤,便能甘冒絞首之險,何況是這般堪稱穩賺的生意呢?隻是這位合作者,算得上是亡命之徒罷了。她知道對方手裏握了自己最要命的秘密,但恰好,自己手裏也藏有對方謀逆的線索。衍之不是那麼聽話的人,若是交易的時候便將自己底牌出盡,那談判桌上,可就會輸得精光了。
腦袋裏漫無邊際地轉過念頭,衍之在引導下將自己的腰牌和調遣令文都遞給負責勘合的內宦,坦坦蕩蕩地走進了驗明正身的房間之中。
內書堂的驗身與科舉相比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先做身份、外貌的勘合,再備了熱水,讓入內書堂的宮人們先行洗浴,待沐浴焚香之後,便換上內書堂統一準備的仿士子製式的襴衫和四方平定巾,恭恭敬敬地向孔聖人上香行禮,便算結了。
負責勘合的內宦接了衍之的牌子,看著衍之的姓名,便看也不看衍之一眼,徑直在衍之名字後麵畫了一個叉,以示通過,悄無聲息地打了幾個手勢,待到衍之進了房時,便被徑直地引到一處隔間之中,內宦將為衍之備好的襴衫放下便轉身悄悄離去了,連看也不看衍之一眼,甚至連一句話也沒說。
盡管已經有所猜測,衍之仍然為那人的勢力之龐大,所涉範圍之廣而震懾,連這等宮闈之處也能打點妥當,幸而那人沒打算名不正言不順地奪宮,否則……
搖搖腦袋苦笑著甩開想法,衍之以最快的速度洗浴完畢,苦惱地看著已經開始發的部位歎了一口氣,乖乖地又重新綁上了束胸帶,再換上了隻是棉麻製的純白士子襴衫和四方平定巾,瞧著水中自己不同於內宦時的低眉垂眼,取而代之的是如衍之印象中的士子那般清俊雅致的模樣,忽然有些羨慕起來。
“公公?”
外頭傳來內宦的催促之聲,衍之一疊聲應了,連忙正了正衣冠,瞧了瞧沒什麼不妥之處,便將換下的衣裳放好,拿著束脩出了門。
待到向孔聖人行禮完畢,又一一地遞了束脩,再坐在書堂之上時,已然離卯時過了許久,甚而已經到了辰時三刻。
教習已然坐在堂上許久了。
“每人桌上,均有一冊《內令》,需收好了,先習《內令》,之後便是《孝經》、四書、《千家詩》一類,次第習之,功課麼,便是背書、判仿一類,這一些麼,想必掌司也同你們說過了,我便不再多言。”
見人坐穩,教習便從從容容地自席上站起來,輕輕蕩了蕩袍袖,一派魏晉遺風,氣度淡泊風雅,在各席間行走之時,甚而隱隱有熏香傳來。教習不緊不慢地在堂下走了一圈,又在自己桌案上拿起一卷名錄,道:“至於本舍學長人選,便按司禮監報知名錄為準,派衍之、陳山、李成芳、曹惠、王乾、魏憲等六人,司房選錄,則以學問識字多寡為準,除諸位學長以外,今日午後初測,榜首十人選為司房。”
教習倒是簡明扼要地將事情說了個幹淨,隻是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曆來被人爭得頭破血流的學長之位忽然落在衍之頭上,聽在衍之耳中,雖然知道約莫是司禮監獎賞自己前些時日作為的來曆,卻也隻有苦笑的份。
學長,可是要替教習用公法的啊……罷了,至少和教習相處多些,在內書堂日子也過得沒那麼麻煩些。衍之這般自我安慰,麵上卻一點不顯,甚而還向教習拱了拱手。
教習瞧見衍之動作,隻是頷首應了,將名錄又往桌案上隨手一扔,又是袍袖輕蕩,微微低頭掃了一眼底下乖乖坐著如鵪鶉的學生們,從容道:“至於我麼,名隻陸嘉二字,忝居中書舍人之位,至於是喚我陸教習、陸先生還是陸師傅,便隨各位喜歡了。”
陸嘉有意無意地掃過衍之的位置,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