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難得地迎來了一場滂沱大雨。
秋嶽急急地披著蓑衣從外麵趕回來,幾個箭步跨進中堂,接過仆從遞過來的軟布,鬢角也被沾了水氣,靴襪衣袖,更是沒有一處不濕的,看起來頗為狼狽。
“眼見得都要花會了,這天氣……”
秋嶽隨意擦了擦身上沾濕的水汽,將軟布往仆從懷裏一拋,長歎一聲,也不管自己濕掉的鞋麵,轉頭看向府中管事,抬起下頜問了一句:“人呢?”
管事連忙上前兩步,恭恭敬敬地彎腰稟道:“在後堂歇著,茶已經上了,剛點了地爐。郎君可要換身衣裳再去……”
“不必了。”秋嶽不看管事,急急地朝後堂走著,“告訴夫人,今日不必等我用飯,也向阿父稟報一聲,恐請安要遲了,隻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便是。”
管事應了,向四下使了個眼色,自有仆役從容而出,四散朝各自的方向去了。
秋嶽步至後堂,剛要邁入,忽然想起來,轉頭又對管事囑咐了一聲:“你去將花會的布局形製圖拿過來,然後便在門口候著就是。”
說罷,也不在意管事,秋嶽自顧自地踏進了後堂,轉過屏風,在地爐邊安坐著的身影便映入秋嶽眼中。
“沈大人倒是難得到秋府。”
秋嶽看著盯著爐火一本正經坐在那廂的沈濂,不動聲色地說道,也不拱手做那些虛禮,隻將靴襪除了,便赤足走到地爐旁盤腿坐下,脫了外袍,卷起內襯的袍袖,一副精幹漢子的打扮,毫不在意在外頭的儀表。
便是經了一場瓢潑大雨,身上也雅致齊整的沈濂看著秋嶽大大咧咧的模樣,默默勾了勾嘴角,慢條斯理地開口,眉目間一片坦蕩柔和,毫無嘲諷和鄙夷之意:“秋大人倒是灑脫快意,令人欣羨。”
“嗬。”
秋嶽正想說些什麼,外頭管事便將自己方才吩咐的花會布局形製圖拿了過來,秋嶽便住了嘴,將管事打發出去之後,把圖紙放到兩人之中,轉向了沈濂的方向。
“沈大人此來,是為了它罷。”秋嶽神色淡淡,說起正事來,他身上的氣勢便肅然起來,半分瞧不出之前的隨意。
沈濂接過圖,認真打量了片刻,放下圖肅然地朝秋嶽拱手行禮:“多謝秋大人,正是沈某所需。”
秋嶽淡淡一笑,也不說話,隻是自顧自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不經意道:“其餘的都照沈大人的意思安排妥當了,我料到沈大人此時上門拜訪,應當也不會有旁的事,當是尋這圖紙無異了。不知沈大人可需秋某解說一二?”
放下茶杯,秋嶽挑眉看向沈濂,卻見沈濂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秋嶽皺了皺眉,試探著叫了沈濂兩聲,沈濂才忙拱手道:“若是不勞煩秋大人,沈某自然求之不得。”
也不想去在意沈濂方才的出神,秋嶽隻是點點頭,便指著圖紙一一詳細地同沈濂解說起來,隻是一邊說,秋嶽一邊去看沈濂神色,越看卻越讓秋嶽皺眉。
正說到如何曲水流觴之處,秋嶽忽然戛然而止,閉了嘴,神色不虞地看著沈濂,淡淡道:“沈大人似乎神思不屬,心有掛礙,今日還是莫要議事了為好。”
“秋大人恕罪,是沈某之過。”因是沈濂自己的過錯,沈濂也不解釋什麼,苦笑著又拱手謝了罪。
倒是秋嶽看了看沈濂,懶洋洋地發了問:“罷了。沈大人便將這圖拿回去自行鑽研,我也不再多說了。隻是難得見沈大人這副模樣,倒是新奇。”
秋嶽語氣淡淡,分明是有發問之意,卻不見多少好奇,就像是隨口一問而已。因秋嶽這副語氣神色,沈濂便也回答得風輕雲淡,神色坦然,也不見得多當一回事,還輕笑了一聲:“無妨,不過沈某府上有些小麻煩罷了,與這事無關,秋大人且放心。”
“嗬。”秋嶽冷哼一聲,嘲諷地勾了勾嘴角,端起茶杯擋住自己的神情,並沒有再多說什麼,隻三兩下,便任由沈濂將話題岔開了去,自己天南海北地同沈濂聊著,之前的問題便這麼任它隨風而逝了。
不過沈濂終究也不是過來閑聊的,隻過了一刻不到,沈濂便借口有事,拿著圖紙告了辭,秋嶽並不留他,送走沈濂,經了穿山遊廊,到了另一處院子裏,隨手便理所應當地推門而入。
房內,原本在宮裏當著伴讀,與秋嶽多日不見的秋少常正端坐在正中,手中還拿著一卷書,借著明亮的燈火細細閱讀著。
因花會近了,秋少常便以這理由告假回了家,雖說也是一樣地讀書,隻是如今的秋少常卻總覺得與入宮之前的心情已然大不相同了,甚而還有些想念在宮中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