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梓緋背著背包走到了一座白牆黛瓦有著古樸木門的院子前,院子旁有清溪潺潺,溪邊院前花草繁茂,幾簇盛開的黃花分外清麗可人。想來是雨過天晴,半山腰有大片像棉花糖似的雲霧快速流動,院門上有一塊不大的原木匾牌,濃墨寫就的“榴香居”三個草書大字讓她覺得恍如隔世——這名字當初還是她第一次來的時候起的呢。
院門半掩,梓緋站在院門口,心跳的有些厲害,定定神,她剛要伸手推門邁進院子,“嗖”的一聲,一隻狗從院子裏竄出來撲到她的麵前,前爪搭到她的胸前,嘴裏哼哼著撒著嬌,濕漉漉的雙眼熱切地看著她,尾巴搖的屁股都要甩掉一般。
“海盜,誰呀?”院子裏傳來的熟悉聲音,讓梓緋渾身僵住。
他真的是在這裏。
海盜興奮地扭頭又往院子裏跑,一頭撞開了半開的院門,兩道視線越過院子裏長得熱鬧的花草,粘到一起。
他半臥在廊下靠近一棵石榴樹的竹榻上,一手支頭半躺在那裏,一隻手裏拿著一本書。看到梓緋,他機械地慢慢坐正身子,眼神先是狂喜,然後是詫異,最後是無法言說的痛惜愛憐,呆了一般看著瘦得能被一陣風吹走的梓緋。
那個雙人竹榻夏天躺著很是涼爽舒服,以前都是梓緋霸占著一大半的。
梓緋在最初的驚詫後,最先平靜下來,她抬腳步入院子,熟悉的清淡素雅的香氣隱隱入鼻,青石鋪就的院落靠近院牆的陰影裏,是一棵仍有零星白色花朵和淡綠色花苞的葳蕤梔子樹,廊下那棵開滿明媚豔紅色花朵的石榴樹有些晃眼,還有一叢叢稍微低矮些的鳳仙花、黃花,都是梓緋親手種的。她的視線停在院子西側院牆下的陰濕地麵上,那裏有一叢正在抽薹的彼岸花。
“哦,那是我種的。”依然是以前那種爽朗而又柔軟的聲音。
梓緋看向子宸,他比以前分開時明顯清瘦了許多,看向她的目光,一如當初那樣溫情如水,神情依舊是那麼陽光燦爛,可梓緋還是覺察出了一絲些微的虛弱,那件她買給他的煙藍色T恤,以前穿著很合身的,現在卻顯得有些空。
一切都還是熟悉的當年模樣,好似中間那五年的光陰未曾來過。
五年前他就是這副表情,在他要走的前一天,他們還在一起,和他們在一起之前的十餘年一樣,親密無間,毫無要分手的人應有的樣子,比如,疏離,比如,爭吵,比如,給個蹩腳的理由,比如,道一聲再見,或是再也不見。
“來,先進去,你看你這一身風塵的,累了吧。”子宸扔下書從榻上下來,走到梓緋身邊拿下她的背包,像以往一樣要來牽起她的手往屋裏走。梓緋躲開了他的手,自己走了進去。
一眼看去,屋裏迎麵是一排質樸的紅木家具和別致的楠竹家飾,沒有任何改變。梓緋的心裏突然安靜地出奇,昨晚折騰到現在,她需要洗澡換衣服了。她直直踏上木板樓梯,不急不緩地上到二樓,轉入左手邊一個兩邊牆上掛著花草相框的過道,盡頭北邊是衛生間、浴房,南邊是一間寬大的臥房。梓緋站在臥房門口看了看,簡潔質樸的實木大床上,有一床攤開的粉紅底色鯉魚嬉荷圖案的絲綢被子,那是他當初去蘇州買回來的,因為她喜歡。床頭櫃上的玻璃花瓶裏,插著一束新鮮的山野才有的雛菊,淡黃色、紫色、白色混在一起。
她轉頭去了衛生間,衛生間裏的梳妝台上也插著一束折枝的梔子花,香氣馥鬱,一溜排開的洗臉護膚的東西一樣不缺,都是她以前常用的品牌。拿起來看看日期,都是新買不久還沒有開封過的。梓緋心裏疑惑,他也是剛到這裏不久嗎?可他怎麼會知道自己會來?梓緋看了看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有鷹圖案的金戒指,想了想摘下來放在妝台上,然後隨便胡亂洗洗臉、洗洗手,子宸一直站在門口靠著門框看著過分平靜的她,有些緊張。
“你要不要洗個熱水澡,吃點東西,再好好睡一覺,你一晚上都沒睡吧。”子宸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地說。
梓緋停下了正要塗護手霜的手,也是,整整五年了,要說,也不是三言兩語的事情,看到子宸的一刹那,一肚子在心頭盤旋了五年的疑問,似乎不是她心裏曾經渴求的,她現在好像並不急於知道什麼了,這種感覺很奇怪。她需要靜一靜,不偏不倚。
“我餓了。”梓緋第一次開口說話,語氣有些疏離,透著一絲淡淡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