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生生不息(3 / 3)

塞法杜是科諾地區最大的城鎮,離百列村不算太遠,兩個小時後我們趕到塞法杜。那木薯加工廠的老板特意將我們送到醫院門前才停下車,村民手忙腳亂地將薇薇安抬下來,我便去向那老板致謝,又拿出錢付給他。

他急忙地把錢推回來,口中道:“這算什麼,你一個外國人都熱心幫我們塞拉利昂人,我是他們的同胞怎麼能袖手旁觀。”說著,他開著車走了。

此時不能再耽擱,將薇薇安抬進醫院,這家醫院隻有一層樓,大概隻有十來名醫護人員。給薇薇安檢查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婦產科女醫生,我將薇薇安的情況說了一遍,並要求她馬上進行手術。

“這不行,我們婦產科還沒有開展過手術。”她拚命地搖頭。

我理解塞拉利昂的醫療水平不發達,便道:“有手術室嗎?”

“有,很簡陋的設備,隻能做最簡單的外科手術。”

我點頭打斷她的話,道:“那就行了,我也是醫生,手術我來做。”

“這個恐怕我要問過院長才行。”

她跑去問院長,沒一會和她一起來了位中年男子,她介紹說是院長,我趕緊把薇薇安的情況重述一遍,並申明由自己來做手術,那院長幾乎沒有考慮就同意下來,並且決定親自協助我完成手術。

薇薇安被推進狹小的手術室,在做麻醉的同時,化驗檢查也在進行。我擔心薇薇安腹中大出血,讓荷西和來的幾個村民一起查血型以備不測。此刻薇薇安已經陷入昏迷狀態,血壓降低,打開腹腔後果然見附著子宮壁的胎盤已剝離超過三分之一,子宮內充滿大量不凝固血液,顯然發生了凝血障礙,這是胎盤早剝最可怕的並發症,患者極易因子宮大出血死亡。

“給患者準備輸血,再打上縮宮素,按摩子宮。”

幸運的是子宮內的胎兒還有存活的跡象,我把他放在手術台,將半截輸液的管子小心插進他的嘴裏,自己則含著管子的另一頭,屏著氣將他喉嚨口的羊水吸出來。吸了半管子羊水出來,這孩子仍是沒有動靜,我不禁有些急,將管子又插進去,狠狠地吸了一口,吸得太猛,那羊水溢滿了整根管腔甚至流進我的口中,酸澀粘稠的味道掉在喉嚨裏像吃了一條鼻涕蟲,我忍住惡心,提起孩子的腿,對著腳心呼呼地扇了兩巴掌,便聽見一聲嘹亮的啼哭聲。

“嗬嗬,是個男孩。”我向手術室中的所有人報著喜訊,胎盤早剝極易造成胎兒子宮內死亡,但是這個孩子堅強地等到了見到光明的一刻,這實在是一種奇跡。生命是一種最可貴的東西,就連這個從未見到外麵險惡苦難世界的孩子,也在頑強而認真地活著。

“把他交給我吧。”婦產科的女醫生微笑地走過來,我放心地將孩子交到她的手上,她會處理好孩子的事情。

砰砰砰,外麵突然連著傳來幾聲震耳欲聾的槍響,頓時腳下的地麵有些晃動,我抬起頭向窗外看去,透過玻璃窗依稀能瞧見外麵驚慌奔走的平民。

“哎,又有人死了。”手術室裏一個護士在感歎。

“不,不能這樣悲觀。”站在對麵協助手術的黑人院長轉過頭瞧那名護士,他微笑道:“人的生命是永無止境的,從生到死,再由死到生,起始往複,隻是一種物質向另一種物質轉換。縱然每天有人死亡,可同時也會有新生命出生,我們要懷著美好看待生命的消逝和出生。”

我聽得若有所悟,瞧著在一旁台子上伸手蹬腿的小嬰兒,他大聲的啼哭,什麼也不怕,不禁就會心地笑開了。這個剛出生的小生命正是上天洗去戰爭悲哀最好的禮物,我們因生命的不斷而懷有期望。

“來,我們繼續手術。”

我看著近在咫尺的黑人院長,這是個智慧的長者,他望著我微笑,麵無懼色。立時我受到感染,鄭重地點頭道:“好,現在我們結紮子宮動脈上行支進行止血。”

槍聲仍在繼續,但生命也在繼續,人類終究是不能滅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