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的男子看著我,眼神忽地激動起來,道:“我們是莫塞爾村的人,聽說百列村有位來自中國的醫生免費行醫,所以趕緊帶著我的父親來求醫。”
“那快點進來。”我趕緊讓他們進來,莫塞爾村離百列村有段不近的距離,如果步行可能需要走上大半天的時間,他們恐怕累壞了。
待他們進屋後,我倒來兩杯水,當他們略微平複下來正待要詢問病情,門前又走進幾個人,卻是村中的巴尼一家人。“秦醫生,我老婆和女兒不舒服,你快幫她們看看吧。”
我答應著,請他們在椅子上坐下,從抽屜裏拿出聽診器,眼前又是人影一閃,麵色不快的塞娜帶著她丈夫毛裏姆來了。我無暇說話,用眼神示意他們坐下,此時站在一旁的年輕男子早已等候煩燥起來,腳尖踢打地麵。我滿麵歉意地點頭,坐下詢問那老者病情,又聽了心音,和最近村中人所患感冒症狀類似,大概遷延時日久沒有得到治療,再者年老體衰,症狀比起其他人稍微嚴重,但也算不上什麼大症候。我放下心,仔細地講解病情。“還好,隻是普通的感冒,吃過藥就會好。”
院子裏熬著藥,火苗已經熄滅,我小心地舀了一碗藥汁吹涼。“來,把這碗藥喝了,你的病很快就會好。”
大概瞧到碗裏的藥汁黑乎乎地,那年輕男子將信將疑地拿到鼻邊聞了聞,又用舌尖在碗裏舔了一下,縮著舌頭把藥又推了回來。“苦苦苦……”
“藥是有點苦,但是能治病,我們中國有句古話,良藥苦口。”我耐心地解釋。
見他仍是遲疑,塞娜也在旁說起來,後來她幹脆從那男子手中拿過碗,放到嘴邊一飲而盡,她伸手抹著嘴角流出的藥汁,豪爽地道:“是藥,可以治病的,喝了有好處,中國醫生本事大。”
我為他們又端來一碗藥湯,這次那老者才端起碗,先品嚐了一口,再慢慢地咽下去,周圍村裏人都笑起來。由於看病的人多,我不得不暫時丟開那老者,替巴尼的老婆和女兒看病,巴尼的老婆大概是吃了不幹淨的食物腹瀉,而他的女兒隻是普通的感冒。
“諾,快幫我家毛裏姆看看,這幾天他又咳嗽起來。”塞娜等得急了。
“好。”我答應著,腦袋裏暈乎乎,眼前似乎有兩個塞娜,所有的東西都是兩個。剛站起,身形忽地一晃,兩眼一抹黑差點摔倒,嚇得雙手趕緊向前摸去扶住牆壁。
塞娜好像發覺了,“諾,你不舒服嗎?”
“沒事。”我搖著頭。
替毛裏姆把了脈,原來隻是受了涼咳嗽,並無大礙。塞娜聽後滿臉欣喜向我感謝,因為擔心家中的兩個小孩沒人看管,她略說了兩句話便扶著毛裏姆起身回家。我與她素交厚,遂送他們夫妻出門。
“晚上我去你家再看看。”
說話的間隙聽到屋裏老者劇烈的一聲咳嗽,忽而那年輕男子詫異的驚呼起來,我心中驚疑趕緊轉身回來,在門口瞧見那老者臥倒在地,他不斷地大聲咳嗽,從幹癟青紫的嘴唇湧出一些粉紅顏色的泡沫痰液,大口喘氣,麵上冷汗淋漓。頓時我嚇得不輕,大步地衝向前,捏住老者的手腕把脈,脈搏細弱。我急速地從桌子上拿了聽診器,貼在他的胸口上細細地聽診,雙肺哮鳴音,肺底細濕羅音,奔馬律,心律不齊。
這老者並不是普通的感冒,而是和感冒症狀極為相似的暴發性心肌炎,它起病急驟,症狀類似感冒,所以容易被誤診,在短時期內病情急劇惡化,出現心源性休克、急性左心衰甚至猝死,因此死亡率極其高。我捏起拳頭狠揍自己的額頭,誤診,那是怎樣的一個概念,該死的誤診,一向對醫術自負的我竟然誤診了。
耳邊是老者的年輕兒子暴怒的吼聲,我使命地揪著自己的頭發,此刻並不能再想誤診的事情,搶救這個垂危的老者才是最重要的事。我慌亂地從藥櫃裏去找急救的藥品,跌跌撞撞地奔向那已經暈厥的老者,剛靠近他,便見他張開嘴,喉嚨裏一聲咕嚕,一大口血痰就疾疾地吐了出來,正好打在我胸口的衣襟上。他睜著失神的眼眸瞧著我,一瞬間頭部忽地聳拉下來垂到胸前。
我趕緊扶起他的頭,伸出手指在他的鼻端觸息,霎時我驚得說不出話,直直地向後跌坐在地麵。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