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塞娜給我拿來一袋食物,我沒有接受推了回去,塞娜家大人多,但能夠幹活的也僅塞娜一個人,不像我一人吃飽全家不愁。
我打算去鎮上賣肥皂,這天的運氣比較好,有個富家女主人在買肥皂的時候聽說我是一名醫生,便要求我去她家給她的父親看病,她父親隻是由於大便秘結不解而導致腹痛,我開了一劑藥,他服下很快地就大便通暢,腹痛自然消止。那女主人甚為感謝,不但買下我所有的肥皂,還額外多付了一些診金。
我高興壞了,拿著這些錢馬上跑去鎮上的米店買了一些糧食,用拖車慢慢地推了回來。想著要給尤麗迪絲送一些去,便先回到家裏,卸下幾小袋米,其餘的仍放在推車上興興頭頭地趕向村西。
這個時候比較晚,村民勞累一整天也早已歇息去,我路過塞娜家時還聽到她的呼嚕聲。尤麗迪絲家的門依舊沒有關,但屋裏亮著燈,我將推車停放在門口正要喊喬治出來,忽聽得裏麵喬治捶牆壁的聲音。
“尤麗迪絲,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尤麗迪絲,我要帶你回英國,我不能再讓你忍饑受餓,我不配當你的丈夫。”
我愣住了,原來喬治想要離開塞拉利昂,心口略略地又疼痛起來,說不清滋味,愁腸百結。
尤麗迪絲在哭,她低聲地抽泣,斷斷續續地道:“喬治,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不願我受苦,但是我們走了,諾一個人留在百列村,她會很孤單的,我們也會很擔心她,她是我們最好的朋友。”
“可是你,尤麗迪絲,我不忍心,我沒用。”喬治大力地捶打牆壁。
我在外麵聽得作聲不得,原來喬治和尤麗迪絲是因為我才猶豫不絕,他們這樣關心我,我同樣也不能成為他們的負擔。我沒有敲門,輕輕走了進去,站在門口道:“對不起,我聽見你們的談話,謝謝你們的好意,我一個人留在百列村沒有任何問題。你們不要擔心,回英國是正確的,這個地方確實不適合喬治。”
“諾。”喬治和尤麗迪絲同時欲言又止。
“回去吧,我這個朋友會為你們高興,時常給我寫信,就當我在你們身邊一樣。”我微笑,天下沒不散的筵席,隻要回到英國,喬治和尤麗迪絲都能過上舒適的生活,他們再無須被生存壓得透不過氣。“喬治,回到英國替我向你父母問好,就說有個中國姑娘請他們有空到中國去看看,那裏有舉世聞名的萬裏長城和最好客友善的中國人。”
他們仍是默不作聲,但我知道他們已經默許了。
“嗬嗬,喬治你變得這麼黑,恐怕你父母認不出你哦。”我打趣著。
喬治沒有笑,他走到我的麵前伸出手按住我的肩,道:“諾,你是我一生的朋友,我會永遠銘記你。”
“你也是我一生的朋友,永遠銘記。”我笑著。
“還有我呢。”尤麗迪絲不甘地跑過來,她將我和喬治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好久都不鬆開。
一周後尤麗迪絲的身體恢複,她和喬治起程回英國也迫日進行,我幫著尤麗迪絲收拾衣物,趁著她不注意將一個裝著錢的小包塞了進去。能夠帶走的東西並不多,僅僅除了幾件破舊的衣物,我看著心酸。所幸從弗裏敦騎過來的自行車還行用,略微修理便能恢複功能。
尤麗迪絲和喬治挨家挨戶地向村民道別,大家並不舍得他們走,但知道現在的情形也不敢去強留他們。我送他們過了河,過了叢林,到了鎮上,依然不舍得離他們而去,心裏沉甸甸地像灌了鉛,每走一步便會覺呼吸停滯。
“喬治,回弗裏敦後找到英國使館,讓他們安排你們回英國。”我叮囑,其實這些喬治比我懂得更多。
“我知道。”喬治凝視著我,半晌道:“諾,如果有可能你也回中國吧,這是不適合你,生存環境太險惡。”
我笑著,不答。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很久,我還站在原地凝望,能夠和死亡一樣永久的是不變的分離,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在這片沒有人認識的廣闊土地,我放聲大哭,毫無顧忌,為徹底地失去喬治痛哭流淚,也為那份暗戀的孤伶的心,它將永遠不為人知。
沒有人知道,我曾在這裏深愛過一個男人,那是個永遠不可能說出的秘密,就此沉埋了。
風聲嗚咽,和我一起悲哀。
發瘋般在叢林裏狂奔,不知什麼時候腳上的鞋子脫落,細小的石屑和植物的枯刺紮進腳底,那些疼痛原來都比不上失去的滋味,還未得到便已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