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生出的害怕讓蘇顧挽不知所措,她看著昔日情郎上前,那樣熟稔的麵容,那樣陌生的神情,如同從未認識。
田頔拾起蘇顧挽裙下斷劍,神色漠然,到:“當初,就是我用劍,在獄中殺了你爹。”
蘇顧挽驚愕。
“你爹本為階下囚,依舊不肯照老爺的意思做,留之無用。”那些過去的溫柔都在瞬間轉為冰涼,天寒地凍之後的死亡。他說:“我與你,也不過老爺的計謀。老爺始終反對少爺收容你,以為情之一字可以牽絆,但你這樣堅持。其實西陵關一事就是最終試探。”
我當真將你記掛在心,卻原來,付之一生眷戀的,不過一次騙局,一場笑話?而她就是那當眾的小醜,卻渾然不知。
“夠了!”蘇顧挽斷然喝止,“你們的戲碼一出又一出,難道還要我癡傻得再相信嗎?事已至此,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眾目睽睽之下,蘇顧挽霍然衝上前搶下田頔手中斷劍刺向呂傅。
“不要!”眾人之後那懷抱琵琶的綠衣女子搶步而去卻終止在兩步之後,眉目驚慌。
衣上紅花綻若妖,洇開她執迷後的悔恨。
知己難求,她於他,正如呂傅於他,於是生死之事,已然置之度外,卻不想最緊張的不是她。
“錢公子!”蘇顧挽眼見斷劍插心,方才還身處事外的錢歸我如今就立在身前,血從心落。
田頔隻顧護住呂傅,一時未顧及其他,待一切塵埃落定,已然無法更改。
“用我一命,抵習德吧。蘇姑娘?”冷劍入骨,錢歸我卻笑容依舊,目光穿過眾人落在那綠色裙裝之上。
眾人驚惑,卻未有錢歸我淡然自若,提步走向那呆怔的身影,甚是艱難——卻也有走到的時候,不是他過去,就是她迎來,在最後握住他的手,扶上他的肩,將他逐漸無力的身體抱在懷中,不知是感動還是其他。
她撕去人皮麵具,淚珠就落在他頰上,溫熱的一滴。
他笑得虛弱,卻這樣滿足。是他沒有認錯,縱使易容,他也能在人群之中找到她,在大錯還未鑄成前,告訴她,她不是孤獨一人,這世上還有超越男女之愛的感情。他願為她舍生忘死,隻要她一切安好。
“這本就與你無關,何苦如此?”那雙曾為她撫琴的手如今血跡斑斑,再不清逸。她落淚,隻是為他。
“習德也是無辜的,錯在這世道本就渾濁,我們……都隻是被命運擺布罷了。”誰都說他是無辜的,縱然呂傅將那套虛假的身世說與他聽,簡化了所有仇恨,他卻依舊走近了這個女子,直到今日才知那些真實。但是無悔的啊,這就是命。
各自掙紮在自身的束縛裏,能真正破繭的又有多少?呂傅如此,蘇顧挽如此,他亦如此。
他的相思,這樣簡單。卻原來越是簡單,越難以實現,仇恨對立之下,非人力所能牽動,蘇顧挽最終沒有聽他的話,縱使,她明白這樣的輪回。
“這不是你的命。”蘇顧挽抬首,呂傅已站在身邊。
她該說什麼,是要感謝他的寬恕,還是原諒他的贖罪?
“容成,你傻,比阿挽更傻。”呂傅這樣居高臨下,同情了,惋惜了,也懺悔了,“我這樣利用你去說服阿挽,你卻還要為我受這一劍?”
“我有的,還有什麼比朋友更重要?”當笑容最終淒涼,是非對錯都不在思慮之間。一生如此,若還有遺憾,便是看不見之後的結局,誰生誰死,是走時留,落幕在沉重的黑暗裏,而黑暗之外,光景明媚。
呂傅隻見蘇顧挽緩緩拔下發間釵,心知她一心求死,當即出手阻攔——錢歸我一命,濃重了此間哀愁,他也在清醒之中懵懂,更不能再任由事態嚴重。
反手將珠釵插入呂傅心口時,蘇顧挽神色淡定,任由靠近自己的男子將氣息撲在自己臉上,她隻定定看著他,說:“對我而言,最重要的,隻有報仇。”
綠舞方才已經纏住田頔,電光火石的瞬間,一切已經無從挽回——那支釵上淬過毒。
“公子,是你,要為呂尚仁的償還罪孽,給我們。”蘇顧挽推開呂傅又退到池邊,看著綠舞——當初相遇,是綠舞帶著她走出那些困頓,真正明白深重的仇恨。是綠舞為她設計,一步步接近呂傅。隻是她因田頔淪陷,又失算了一個錢歸我,於是輸滿盤。
今日,本是綠舞冒蘇顧挽之名,利用呂傅對蘇顧挽親好,放鬆戒備而再次行刺,卻不想結果如此。
苦難中相互扶持的姐妹,她們如出一轍的命運,因為呂尚仁而支離破碎的親情,都在呂傅的身上討回,而如今,是該她償報錢歸我的時候了。
你的命由我來還,無關其他。
她最後瞥這俗世,塵埃遍布,唯有那男子一身白衣竹露清雅。
“是我配不起你的青睞。”白衣女子躍過闌幹,跳下清池,眼角裏還有春景斑斕,卻最終歸於寂靜,清冷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