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地牢,吹了一縷涼風,百裏撚手扶牆壁,臉色十分難看,月光下,他的臉更是蒼白,像是一張薄紙,一戳就破。頭部傳來的劇痛,讓他有些難以抑製,連眼角的疤痕都傳來無盡瘙癢,太過難受,百裏撚有些支持不住。
莫湮著急地扶住他,“主上,主上沒事吧?”
百裏撚咬著嘴唇,嘴唇上沒有任何血色,“無礙。”
莫湮看著完全不像是沒事的百裏撚,長長歎了一口氣,扶著他艱難往前走。
“主上這又是何必呢,何必在那公孫執麵前,頻頻提及鄴陵,主上一提鄴陵就會頭疼難耐,這麼多年的老毛病了,若是讓公孫執死就死,又何必帶著傷了自己。”
百裏撚淡然一笑,“莫湮,放心好了,路才走了一半,我不會有事的。”
他抬眸看向西邊,月亮就掛在西邊,這會子正是明亮,伸手就有月光撒在手中,溫和輕柔,百裏撚看著這清涼月光,喃喃自語。
“南明已滅,公孫執已亡,西邊的人,應該要頭疼戒備了。”
……
南明王自戕的消息,當夜就傳了出去,成為北晏士兵口中的玩笑話,對於一個破國君王,也沒多少尊重,更何況宇文泱根本就不約束他們,話便說得更為難聽了。
張佑趕到南明王城城門口的時候,就聽到了這麼一句玩笑話。
“那南明王公孫執,曾經多尊貴榮光的一個人,現在還不是死得淒慘,說是有骨氣自戕,其實就是受不了酷刑,死了罷了,俺同村一個兄弟剛剛去過地牢,那地方簡直不是人待的,南明王就死在哪裏,全身滾在泥堆裏,要多慘有多慘。”
張佑手中的包袱啪得掉在地上,看著熟悉的王城,熟悉的夜色,張佑突然跪在地上,淚珠從眼眶墜落,嘴唇有些顫抖,“王上,微臣……微臣來晚了。”
緊趕快趕還是晚了一步,連最後一麵也沒能見到,幾天前,還是這個城門口,公孫執送他去西昭,沒成想那一次,竟是最後一麵,要是知道如此,他就不會走得匆匆,那天的公孫執格外的感傷,很想要和他再多談一會兒,是他著急要走了。
若知那是最後一麵,張佑絕不會如此匆忙,不,若知是如此結果,他定不會去西昭,願與吾王同滅於王城!
“王上……是微臣錯了。”張佑淚如雨下。
張佑就跪在城門口哭泣,剛才閑聊的兩個守衛聽見了聲響,虧著是黑夜,城門口的燈火太亮,跪在柳樹下的張佑反而不明顯,可是守衛若往前走幾步,也能發現他,而此時的張佑心如刀割,根本就不會逃跑。
就在守衛快要發現張佑之際,突然從另一邊跑出一個小太監,拉起張佑就往巷子裏跑,跑進巷子,躲進了黑暗裏。而初來南明的北晏士兵,防守也並不緊張,就這樣放走了張佑。
黑暗的巷子裏,燃起一點燭火。
張佑眯起淚眼,這才看清了麵前的人,“王德?”
帶走張佑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公孫執的貼身大太監王德,王德看著張佑的淚臉,鼻子一酸,也落下淚來,又覺得此時哭泣沒有用,連忙擦掉了臉上的眼淚。
“張大人,奴才終於找到你了。”
張佑一路上淨是聽見南明滅亡,城池被毀的消息,如今見到一個熟悉之人,不免又慶幸又心酸,慶幸的是王德還活著,心酸的是,隻有王德還活著。
“王公公,是……是你嗎?我怎麼聽聞王上……王上他薨了。”說到此處,張佑又不免掉了兩滴眼淚。
王德也紅了眼眶,但是此時又不是哭的時候,知道輕重的王德咬著嘴唇點點頭,他扶住張佑。
“張大人千萬保重,切莫過於悲傷,王上他……他確已登天。”王德咬牙,掉下兩滴淚。
“王上怎麼就怎麼就……”
張佑想起指點江山時,公孫執那霸氣模樣,如今卻已經殞沒,他就忍不住淚流,悲愴遲遲不能揮去。不過張佑還是存了一點理智,他扶住王德手臂。
“你是如何逃出來的?宇文泱不是早就封宮了嗎?”張佑在路上聽聞了宇文泱封鎖王宮的消息。
王德擦擦臉上的淚,“回張大人,奴才是……是北晏軍進王宮時逃出來,王上厚待奴才,奴才本應該追隨王上入黃泉,隻是王上有重事交待奴才,奴才才留著殘命來找張大人,王上有東西讓奴才帶與張大人。”
“王上有東西給我?”
張佑暗沉的眼神,終於照進了一絲光明,他立刻站起身來,拉著王德找了一個更為隱蔽的地方,擦擦臉上的淚,這才看向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