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最後一絲餘暉,在樓閣角沿消散,天蒙上了黑紗,昏暗下來。
天色徹底黑掉之後,金殊閣前出現了兩道身影,塞姝和衛禹並布往這邊走,兩人都沉默著,低頭想著各自的事情,塞姝在想著聯姻之事,王兄到底要不要把她嫁去西昭。而衛禹則還記得方才的情形,想著莫湮走掉的模樣,表情複雜。
已經到了金殊閣門前,塞姝轉頭看向衛禹,“小衛子,你說王兄會把我嫁到西昭麼?”
衛禹正在失神,聽見塞姝的聲音才抬起頭來,下意識問,“你說什麼?”
“我說,王兄到底會不會把我嫁到西昭?”塞姝又重複了一遍,察覺衛禹心思不在,又多看了兩眼,“你在想什麼呢?”
衛禹收回了神思,他看向塞姝,自動忽略了後半句。“這件事你也不用著急,王上怎麼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不管是嫁去西昭,還是嫁給百裏……”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衛禹的話戛然而止,他胡亂眨了下眼,“還是不嫁去西昭,都考量好,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塞姝點點頭,並沒有多想,她心思向來從純真,也不關心天下之事。隻是抬頭看著偌大的金殊閣,卻撇起了嘴角,“王宮雖好,但我依舊喜歡羌晥草原,你說我們蒼玉山內不是挺好的麼?為什麼非要來中原,攪這一趟渾水呢。”
衛禹聽著這話,若有所思,他想的雖然與塞姝不一樣,卻也有相同的感慨,他道:“是啊,為什麼非要來中原,攪這一趟渾水呢?”
……
天已然黑了下來,衛禹把塞姝送進金殊閣後,沒有立即去和賽戩複命,而是順著小路一路往前走,賽戩恐怕已經回了望北樓,想必也是不用他在身旁。衛禹想著,戰亂之後,過了不少安然日子,他的心也有些飄蕩下來,可是百裏撚進陶陽城後,聯姻之事久定不下,天下的目光,似乎也都放進了陶陽城,衛禹都懶得去城中茶樓遊玩了。
當真是沒有意思。
他踢著石子慢悠悠往前走,又轉轉悠悠來到了湖旁邊。春日裏雖然暖,可是夜幕之下,晚風帶著涼意,湖麵早已經沒了白日裏的美景,隻剩黑漆漆一片,偶爾響起的鳥叫聲,卻也將眼前之景,打上了一抹孤寂。
衛禹站住了身子,因為他看到前麵坐著一個人,就是白日裏,塞姝百裏撚坐過那個涼亭石凳,此時衛禹一個人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麼。
衛禹本想要離開,可是抬腳之間發出了聲響,莫湮可是數一數二的高手,怎麼會發現不了身後有人呢,隻是他察覺衛禹之後,站起了身,卻沒有轉身與他麵見,而是轉頭,沿著柳岸往前走,像是沒有發現衛禹一眼。
可是衛禹怎麼會不知道呢,他當然知道莫湮發現了自己,可是卻沒有想到他抬腳走人,也不知是出於何種心態,衛禹出聲喊住了莫湮,“莫湮”兩個字出口之後,衛禹就有點後悔,可是人已經站在了自己麵前,又是他先開的口,他隻好又開口道:
“天色不早了,你……你坐在這邊幹什麼?”
莫湮沒有提燈,衛禹也沒有,夜色中,衛禹看不到莫湮臉上的神情,隻覺得他抬眸看著自己,頓了好一會兒才說:“隨便走一走,現在就回去了。”
“莫湮!”衛禹下意識喊住莫湮,他不懂他到底為何躲著自己,不應該是自己躲著他嗎?現在怎麼反倒是自己對不住他一樣,衛禹不免氣悶,語氣也撒潑一般,“現在見我都直接跑掉了麼?之前還上趕著追過來,如今也就這般了?”
莫湮的身影稍微晃動了一下,動作太快,衛禹都以為是自己看走了眼,莫湮的人影就自己麵前,他甚至都沒有轉過頭,沒有看自己一眼。
半晌之後,衛禹都以為這個木頭墩子不會再說話了,本打算離開,可是那個人影又開了口,“我覺得你說得對。”
“什麼?”衛禹有些愣怔,他瞧著莫湮,不太懂他此時的意思。
莫湮似乎抬起了頭來,“我本就是亡國之臣,曾在養我的舅父朔王麵前發過毒誓,我這條命已經不姓‘莫’了,我這條命是大薑的,是主上的,不等到大薑重返天下唯一,主上重返天下之主的霸位,我則永遠沒有自由之身。”
黑暗中,他看向衛禹,“我這樣連命都不由自己的人,有何情愫有何歸屬,重要嗎?不重要。我也確實不配與你為好,你與我本就是不同的人,你可以為臣在朝征戰沙場,也可以解甲歸田策馬草原,甚至可以與公主結緣,永生平樂,而我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