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酒意未醒徹底,心裏此刻像是受了委屈的孩童。
她想告訴他。她想讓他知道,她疼。越急卻越說不出來,眼淚不停的往下掉,流過她幹裂的嘴唇和疼痛難忍的心。
裴玄貞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將那木箱的搭扣輕輕扣好,而後才斜眼望了望床頭的酒壇,輕諷道,
“花雕是好酒。可不該是你這麼一個牛飲法。無故的糟蹋好東西。薛公子以後還是別說自己是將軍舊日門人了,免得將軍泉下有知,不得安寧。”
竟是連兄台也不願意稱呼,像是一刻也不願意多留。不待薛嬋回答。他便自己抱了那箱子起身離開了。
薛嬋看見裴三伸手去接。可裴玄貞沒給。
薛嬋此刻腦筋糊塗,又似有幾分清明。她想不明白,忠伯明明說,他是為清苦百姓送藥問病的大善人,怎麼又對她這般的凶。
她記得,奶娘要罵她,他還幫她遮掩,怎麼如今卻是這般冰冷。
他說阿嬋不高興。是哪個阿嬋不高興。那些小兔子,是給阿嬋的。
阿嬋。阿嬋。薛嬋隻覺得眼皮子重的緊,眼淚還一直流下來。她抬手想要去擦掉眼淚。卻摸到假的麵皮。眼前又是那並行的兩具棺槨。她隻覺得眼前迷蒙一片,心裏也不再清明。
心口像是壓了百斤的大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隻得蜷伏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為什麼。她已記不得為什麼而哭,但卻是已經止不住。
阿嬋是誰。我是薛巒。
第二日薛嬋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她的懷裏有一隻稗子草編成的小兔子。
薛嬋隻覺得頭疼的厲害。
她坐起來想了一想,渾身酸痛難忍,她記得昨日,有賊來過。薛嬋向床上望了望,她買的被褥都在。兔肉幹在。花雕酒也在。
可。可賊怎麼會有小兔子?
薛嬋抬手拍了拍頭頂。覺得頭疼手腕也疼。頭疼是因為她貪杯多飲。可這手腕上的青紫是因為?
有一刹那清明,她想起來,裴玄貞捏了她的手腕。因為她碰了他的東西,他不高興。
手腕上的淤青,隱隱作痛,竟然連心也跟著疼了起來。
可她記不得,他說了什麼,她隻記得那雙冷漠的眼。
可就算他討厭她,那為什麼還給她小兔子。他又為什麼會在自己新買的宅子裏?
薛嬋一路敲著腦袋,想把昨夜之事連貫起來。可是直到她走進了夢死閣的大門。她也沒想出來別的什麼來。
忠伯說,若想做個引子,引那丁夔出來,倒是可借一借這夢死樓的名聲。
夢死樓是一家酒樓,是一家隻賣酒的酒樓。
夢死樓的老板是一位女子,生的是遍體雅豔,風流無雙,人稱秋九娘。
九娘立的有規矩。每日裏開酒七壇。不分貴賤,凡能有一技之長,可讓滿座賓客歎服的,就可不廢酒資。飲得佳釀。而其餘眾人,則要掏的起比其他酒肆多出一倍的價格,才能喝到美酒。
常有達官貴人,覺得此事風雅,流連此處。
薛嬋站在夢死樓的牌匾之下,微微駐足,而後便邁步走了進去,撿了個僻靜位置坐下。那九娘見有客人,便對著薛嬋微微一笑。也不多說什麼。自有小廝上來,沏茶倒水。
薛嬋隻覺得那一笑,當真是魅惑眾生,或許這九娘可以將酒價提的再高些。
此刻夢死樓裏。眾人都在往一個方向望著。薛嬋也分了一些目光過去。
隻見眾人此刻擠做一團。隻將一人圍在當中。薛嬋從偶爾錯開的縫隙裏望過去。隻見當中坐著的,竟是一位中年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