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才聽見丁夔説,沈奉一是他派下去接人的。這番做派,倒是有幾分東家的意思。
丁夔搖頭,“阜陽亭主人另有其人。”
薛嬋還欲再問,便被沈奉一打斷道,“此刻寒意未消,大家都在後舍間。不如你我三人也進去,彼此支會一聲,先溫杯熱酒。稍晚一些,自然有人為大家引頭,行花令也好,流觴賦詩也好。終歸得是大家一處。”
薛嬋第一次參加這種賞雪詩會,並不知道接下來是如何安排,便望向一旁的丁夔,不想丁夔竟也正望著她。
“賢弟意下如何?”
丁夔開口問道。
“全憑丁兄安排。”薛嬋來此,不過是想著,如今萬事未定,如果此次賞雪會能有所結識,對日後之事也多有助益。
此刻巧遇丁夔,本就是意外之喜。想著一路同行也是好極。
三人說著,便一起去了後舍間,丁夔在最前,而薛嬋在最後。
薛嬋環顧四周。隻見這後舍間,方圓數十尺。布局精巧別致,雖然不及殿宇樓台輝煌,卻勝在清雅整潔。暗紅色的帷幔拖曳在地,偶有寒風灌進來,吹得那帷幔輕輕晃蕩。
房間以一道錦屏一分為二,每一側,都有桌案酒幾,眾人或兩兩相約,或幾人一處。熱鬧非凡。
丁夔領著薛嬋和沈奉一二人,繞過外麵的桌子,進入內側,隻見這裏一張長幾頗為整潔,隻是比起外間狹小不少。
眾人都在外間頑鬧。裏麵倒是清淨無人。
三人坐定。丁夔伸手從旁邊的雕花梨木櫃上,攬了一個四足空腹的小爐。小爐上麵放了一個半大的漆木耳杯。那小爐口小卻腹大。開有一口。
案上有專用的長筷替代火筴。旁邊的托盤裏盛了裁好的細銀炭。
丁夔坐的端正,夾取銀炭的動作利落又嫻熟。想來是平時經常煮茶。
薛嬋靜靜的看著他煮茶熱酒。心中一直在反複思量。這沈奉一為人熱絡。要不要托沈奉一代她詢問一下。大理寺空缺一事。
一日不為爹爹翻案。她便一日不得安寧。隻有她進了大理寺。這事才算邁出了第一步。
薛嬋望著耳杯內翻滾的熱水兀自出神。
丁夔抬眼看了薛嬋一眼,笑而不語。伸手往那水裏扔進去了三朵白梅花苞。
那花苞便在沸水裏不停的翻滾。有梅花的香氣隨著蒸騰的水汽漂浮出來。
在空氣裏幽幽飄蕩。熏的人仿似置身梅林夢境。
薛嬋隻盯著那白梅翻滾。卻忽見半片雲袖在眼前一閃而過,涼風夾著烏沉香的味道瞬間將清冷的梅花香氣壓了下去,薛嬋的心跟著撲通通的直跳。
裴玄貞在丁夔身側坐了。他今日裏穿了一身雲緞錦對襟長袍。這料子看著素淨。卻是連細微之處也盡顯富貴精致。
薛嬋能看見那袖口處繡的暗雲吉紋。繁複秀致的恰到好處。
此刻裴玄貞正拈了一隻青玉釉瓷的小酒杯。他抬手。對著那耳杯輕輕一丟。
酒杯就落在了那正在沸騰的熱水之間。花苞被擠的無處可去。便都落在那青瓷酒杯周圍微微攢動。
雪白的花苞圍繞著碧綠青瓷微微旋轉,像極了窗外被積雪簇擁著的落雁山。
酒杯裏盛的是一等新豐酒。被熱水一燙,便咕嘟咕嘟的溢出酒香來。
“心斷新豐酒。銷愁鬥幾千。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丁夔緩緩念著句子,將那已沸騰的酒杯小心取出來。雙手捧著遞向裴玄貞,“大人。請。”
裴玄貞接過那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露出了一個頗為放浪形骸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