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著。於裴玄貞看來。他與薛巒結識在先。此刻這薛巒卻處處無視自己。
想他堂堂候府公子。又是大理寺新官上任的新寺卿。連這與他早年就已相交的丁夔認真起來,也要叫自己一聲大人。
這薛公子。莫不是上香認錯了菩薩。不知道誰是大佛。
又見這丁夔與薛嬋之間,似頗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感。兩個男兒家,說什麼愛慕之心。
裴玄貞心中一時心緒千轉亂做一團麻繩。隻覺得煩悶無比。
不知怎地一時發了魔怔。來不及理清心中所想,便已伸手將丁夔手中的茶盞奪了過來,頗為輕蔑的斜眼看了一眼那杯身上的蘭花,道,“丁兄莫不是眼疾。於我看來。此蘭花資質平平。又生的蠻衝直撞失了章法。實在不值得丁兄青眼。”
說著。竟是端起那茶盞。將茶水一飲而盡。抬眼掃了一眼薛嬋,道,
“薛公子既知道自己學藝不精。有辱眾人視聽。還是歸於家中。細細練習的好。”
說完。隻將那空茶盞向桌子上輕輕一拋。茶杯蓋子被震得跳起來又落下去,發出不算悅耳的碰撞聲。
裴玄貞道,“丁兄。已到未時。你我二人還是先回大理寺。公務要緊。”
丁夔微微一愣。他與裴玄貞結識已早。知道他近幾年總有些莫名的少爺脾氣,觀今日情形,心下暗自尋思。想來是因為他一直厭惡眼前的薛賢弟,自己這般與之親近,定時惹了他不快。
玄即笑道,“卻是因為我的緣故。讓大人受累了。”
言罷又對薛嬋道,“薛公子的雲雁體。如美人簪花,鐵畫銀鉤。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丁夔改日再登門造訪。今日出得倉促,恕不奉陪了。”
說著拱手一禮。
薛嬋亦抬手回禮,“大人請便。”
丁 夔微微頷首。便與裴玄貞一起出了門去。
裴六一直在後麵跟著。一路上自己瞎琢磨。眼見著自家爺,雖然偶爾有些少年意氣。卻從不曾似今天這般失禮沒分寸。
自夢死樓一別,轉眼已是數日。昨夜裏又落了雪。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薛嬋賴在自己的宅子裏。披了一件舊襖。抬手撐開了一扇紙窗。寒風便呼的灌進來。外麵大雪已停。吹得薛嬋從裏到外涼個透。
薛嬋剛剛起床。尚未梳洗。長發披散於背。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盈滿水霧。
冬日裏寒風如刀,薛嬋便有些受不住。忙將窗戶合了。自己去籠了個炭盆。對著鏡子梳弄頭發。
待到一切收拾妥當。薛嬋照了照鏡子。仍是一位俊秀公子。
薛嬋掀開門上棉簾,看了一眼外麵雪地,算著日子。也差不多到了丁夔,該找自己的時候。隻是不知為何時至今日,還是沒有動靜。
薛嬋剛轉身往回到妝台前。便聽門口有人叩門。
“薛郎君可在家嗎??”
“薛郎君,可在家嗎?”
自打她搬到這裏來。除了裴三,知道這宅子裏住的是她的,也就薛忠和九娘兩個人。聽著稱呼。應該是夢死樓的小廝。
薛嬋又一次望了望鏡子。確定臉上的假麵皮沒有問題。方去開了門。
門口立著的果然立了一個半大的少年。大抵是因為走了路。又受了早起的寒氣。臉蛋兒被凍的通紅。一身粗布短葛。卻是對著薛嬋咧著嘴笑著。
是個極機靈的小夥計。薛嬋那日在夢死樓見過他。隻見那小廝將手一拱。賠著笑道,
“請薛郎君的安。小人奉命給您遞帖子來。”
那小廝說著。便遞上來一張繪了雁北歸的拜貼。
字體是她喜歡的雲雁體。兩排小字。在潔白紙麵上鋪展開來。
天降瑞雪。嘉年如斯。良辰美景。明日阜陽亭中候群賢。沸茶以待。萬望君來。
落款隻寫了阜陽亭主人。
這是一張共邀賞雪的帖子。薛嬋捏了那帖子。細細翻看。雲雁北歸。是個歸來的好兆頭。
那小廝見薛嬋不動聲,便主動解釋道,“薛郎君那日在我們夢死樓寫的一手好字。
雖然那日您寫的不是正經秋棠體。可那丁大人。卻說了您的字好。這滿皇都的文人雅士。都喜愛這些個詩詞歌賦。
這些個文人。大抵是起了結交之意。又不得知您的住址。便把帖子下到了夢死樓。九娘便著急讓我幫您送了來。”
寒風吹散了枝頭的落雪,少年說話時嗬出一團白氣。
薛嬋對著那小廝笑了笑,“你在此略等一等。”
說著便轉身往裏走去。不久。便托了個紙包出來。
塞在那小廝手裏,“這帖子我接了。雪天路滑。勞煩你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