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百盛就跟在馬德綱身後到街上去約執事的人。聖泉街上有那麼幾位德行端正,篤信教門,為人和善的人,被大家推選為鄉佬執事。每逢誰家有個什麼紅白喜事,這些人都是必須被邀到場的。他們分工明確,前後招呼張羅,把事務打理的有條不紊,井然有序。小到針頭線腦,大到排宴坐席,這些人都有詳盡周密的步驟安排,能避免主家忙亂無搭的失誤。他們的執撐管理是公事人家最大的心理和行動的依靠。很多的繁文縟節,大大小小辦事關節,形形色色不同的禮數,在他們的運作下,都會完成的和諧順暢,盡善盡美,讓主家滿意稱心。街上的總執事是街北頭的白四,雖不到五十,那蓄著的胡須卻己經花白,再襯上他經常戴著的白禮拜帽,就顯出了他的皮膚白晰潔淨。他雖沒讀過幾天書卻跟寺裏的阿訇學念過幾天經,他的行為作派就有一種典雅而尊貴的神態。街上的老人們常說:但凡念過經的人,腦子就比常人多了幾個拐彎,就是聰明神氣!他走到哪家,哪家都會客客氣氣地好茶好飯地招待。人們遇到一些大事小情,也會愛到他跟前討個主意辦法。一些蠻橫的混爺們,無賴的潑娘們對他也是禮讓幾分。在這片街地上,誰家能沒個紅白事情,誰能用不著人家呢?馬德綱和百盛先到了白四家裏。一見白四,百盛就按馬德綱教的禮數,撲通地給白四爺跪下了。白四趕緊俯身架起百盛的胳膊,慌不跌地說:大侄子這是咋的了?百盛還沒開口,馬德綱已經在旁邊搭上茬了,說:這不,他大俺德彰哥昨晚沒了!
噢——。白四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其實,從早上聽到的百盛娘從南到北的罵街聲裏,他己經打聽到了南頭賣包子的馬德彰無常了。沉吟一會,白四恍如夢醒一樣又連忙說:噢,你大可憐啊!走得這麼急!啊,啊,外麵冷,進屋裏喝茶。
四哥,不進屋了,這不馬家這事求到您了!馬德綱接茬說道。
唉—。白四歎口氣還沒說話,白四媳婦從屋裏竄了出來,把馬德綱拉到一邊說話。
大兄弟,包子彰的喪事俺當家的不能去啊!白四媳婦說。
咋的了?嫂子。馬德綱假裝不解地問道。
早上包子彰的媳婦上街罵了,你不知道,她罵的誰?
馬德綱搖搖頭,說:罵的害人的!
大兄弟,咱別裝糊塗了!在咱這條街這片地,誰敢得罪這家人啊?白四媳婦壓低聲音神秘地說。
嫂子,咱不管他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這人都死了,死了死了了。再說這家裏孤兒寡母的,咱街坊鄰居又都是一回回家,咱能看著不管?馬德綱繼續說服著白四媳婦。
可是,俺家老大在他大兒子手下幹活,俺這日後怎麼麵對啊?白四嫂婦仍不鬆口。
嫂子,俺大哥主持了那麼多公事了,那有大仇的有大恨的仇家也不少,哪一個有來找俺大哥尋事的?馬德綱說道。
這,這不是一回事!白四媳婦有些答不上話來了。
從小到大,百盛都是被罩在父母的嗬護下,雖是在這街上長大的,卻很少直麵街坊鄰居的人情冷暖。百盛站在一旁己經把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的心瓦涼瓦涼地,就象整個身體浸在了早晨奈河的河水裏。冰冷的反彈,就是有股熱血卻湧上了頭頂,他上前一步說道: 叔,別為難四爺家了,咱走!他轉過身,昂起頭向院外走去。他聽到身後,白四爺在說:兄弟,侄子,對不住啊!百盛的眼淚激動地在眼眶裏轉動,他緊吸兩下鼻子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掉落下來。
從白四家出來,馬德綱又領著百盛走請了二家執事的,有的推脫有事一時去不了,有的雖然答應了,卻說過一會就過去。很明顯他們的目的就是先把他倆打發了出門。
百盛跟著垂頭喪氣的馬德綱回到家裏。街上幾個執事的膽小怕事,卻激起了百盛心裏的鬥誌,他沉思良久對馬德綱說:叔,他們不來怕什麼?你執事,我跑腿咱們自已辦!
馬德剛看看百盛一臉苦笑著說:侄啊,這不是別的事,這家中的喪事,在咱回回的家裏,哪有自己動手發送的道理啊?咱回回講的就是齊心,講究咱自已的排場。一家有事,全族動手,這才是風光臉麵,亡人才能安心啊!馬德綱把憋了一路的話這會激動地說了一通。
叔,你說的都是這個理,可現在一碰上事,人人都做了縮頭烏龜,讓邪壓正。生怕得罪了陳家。咱這些回回家都怕樹葉砸了頭了,咱怎麼也得讓俺大入土為安啊!百盛倒沒有了激動的情緒了,他聲調不高地對馬德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