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湖地鐵C出口三忘花店(2 / 2)

三忘眼裏含著平靜,對他說:“沒關係。”

他忍著淚,焦急地又開口:“那個小車司機沒有錯,是我不對,趕著時間衝了紅燈。”說完又低下了頭,“肯定嚇壞他了,沒能跟他道個歉。”

三忘輕微搖搖頭說:“沒關係,他現在是被嚇壞了,從來沒想過會撞死人,但這件事,會給他帶來以後的好處。他會更加小心駕駛,而且會叮囑身邊的人小心過馬路,因為他的小心和叮囑救了以後很多人。”

他有點吃驚地說道:“是嗎?真的是因為這件事,而避免了以後死更多的人嗎?”

三忘點點頭,未來的事情她並非全部看得到,但這一點她卻篤信,那個司機在某一刻的確會因為這次的事故而更加小心,所有現在的果,都會絲絲點點從前的因。

他終於露出一絲微笑,不在猶豫,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飛哥走了進來,看來是有人靠近了。

他站起對著三忘鞠了一躬:“謝謝您!”他的臉上沒有淚痕了,帶著與往事的再見,走進了唐三彩的花瓶裏。

黃蠟燭熄滅了。

店門打開了,一陣風吹了過來,三忘的臉上有一絲涼意。

她打開筆記本,用左手拿起一支筆,記錄著李常平,安徽六安人,32歲,2017年4月1日21點47分死於交通事故。那些文字似一道金印圍著唐三彩的花瓶轉了一圈,飛進了瓶口,封印住了暫住的魂魄,等師傅過來取走這些暫時無依的魂魄。

有人走了進來,飛哥汪汪叫了兩聲。

是一個警察,他邊走邊脫手上的手套說道:“這裏什麼時候變成花店了?”

三忘接合上筆記本,用桌上的書蓋上,輕聲地回道:“六年前變的。”

他站在花店中央的燈下,微翹著嘴角辯解道:“以前這裏是家甜品店,我以為它還在。”

三忘並不抬頭淡淡地接話:“旁邊左拐五十米是美食城,現在應該還會有夜宵賣。”

他訕笑了一下,準備轉身出去,又回頭說了一句:“前麵路口出了交通事故,你一個小姑娘沒什麼事情就早點收工下班吧!下這麼大雨,應該不會有什麼人來這裏了。”

三忘望著他的背影,想到這樣的人,會有怎樣的未來,好奇心驅使,拿起了眼鏡,戴上卻一無所獲。

她竟然看不見他的未來!!!!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她歎了口氣,取下眼鏡,心中暗忖:看來功力還不夠查看所有普通人的未來啊!

三忘把手邊的書合上,封麵上的少年santiago把書當枕頭,看來自己也隻能效仿他了。

santiago是個牧羊少年,而自己是個靈魂中轉站的看護人。

何其相似!隻是santiago可以賣了他所有羊,而三忘不能賣了這裏所有的靈魂。

三忘關了店門,飛哥隨著她的雨傘一路前行,雨勢弱了,細雨飄灑,如泣如訴。

直行的路口車輛已經通行,一切恢複如常,雨水衝走了所有細節,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事故。紅綠燈按秒準時亮起,路過的人仍是茫然。

三忘已經見慣了這樣的生死兩線,左手人間,右手地府。

紅燈標識就像一個人行程上的結點,有些事情是你永遠不可以碰觸越界的。就像現在做為人的她,隻能乖乖地站在斑馬線的一端等著綠燈亮起。

每天都是相同的路線,沒有什麼不同,在街口的小超市還有夜市最後收攤的菜,賣肉的大叔笑嘻嘻地向她招手,扔給她兩根骨頭和一塊新鮮的豬心肺。飛哥能被養得毛色發亮,正因為有這個好心人的施舍。最後一把青菜被她拎在了手裏,不遠處就是她的住所。

路燈昏黃,細雨迷蒙,飛哥搖著尾巴緊跟著裝骨頭的袋子。一陣風無緣由地從胳膊邊溜過,三忘下意識地回頭望,不見任何人影。飛哥尾巴直立,耳朵像雷達一樣開始滴溜轉,她深吸了一口氣,想想今天已經有收獲了,就暫且放了這些零散的夜魂吧!

飛哥很享受今晚的晚餐,雨停了,從十九樓的陽台望出去,龍華河在夜色裏極其妖嬈,彩燈迷離。幾條快車道上,來往著極馳的過客。一來為名,二往為利。車燈把夜色拉得極長,三忘在關掉燈的房間裏,就著無邊的夜色,喝了一口手裏的酸奶,飛哥在腳邊輕叫了一聲。

生活是如此平常,三忘的眼前一時間閃過了李常平的臉,還有那個女人和他們的女兒。攤開左手,金光在房間慢慢延展,又慢慢縮回到掌心。攤開右手,藍色的火苗瞬間升起,飛哥迅猛地抬起頭望著她,看見她安然地坐在那裏,它安靜地趴下。

風吹來,有些涼意,開了燈,收拾房間,打開手裏的書,她決定今天再多讀一點內容,那個放羊的少年到底會不會知道廢舊教堂的秘密呢。

有些時候,忘卻也是對過去的最好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