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醉心習武(1 / 2)

先生在夏莊,名叫夏中農,不喜稼穡,浪跡江湖多年。會斬妖除怪,會算命打卦,會看風水,會治小孩疳積。他用一根毫針快刺而不留針,刺破後用手擠出黃水或淡血水,小孩哇哇一哭,病就好了大半,神奇地很!

我出生不久鬧了一場病,麵黃肌瘦、毛發焦枯、肚大筋露、納呆便溏。某天黃昏,風大雨大,我滴水不進,隻剩一口氣息,命將休矣。外公朱大江和三舅舅宏照輪流抱我,踩著泥濘到夏莊找夏中農。

巧得很,半途在土地廟門口看到了躲雨的夏中農,他不多話,隨身取出銀針挑了我的四縫穴,十指滲出了水,我立即納氣出聲了。

大江千恩萬謝。夏先生問及我的名字,認為“肖淼”這個名字水太多,且根據生辰八字來看,我五行缺木,名字必須要改成“木”字。

回去以後,外公就和我母親說了這事,母親沒什麼文化,卻說了一句很文化的話:名字就是個符號,改就改吧,寧可信有,不能信無。

說來倒也奇怪,改名以後我大聲叫嚷,滿地亂跑,拚命吃喝,再沒有生過病。

朱家老小便奉夏先生為神人,每年都要請他到下官河來看戲。尤其三舅舅宏照發跡以後,方方麵麵的事情都依靠他去做。

夏中農先生說我是個普通人,這話一點兒沒說錯,我長大以後一直沒有半點過人之處,比我的父親肖揚東年輕時還要平庸。

我和母親朱宏秀都是農村戶口,這種戶口注定不能參加招工,注定要一輩子要紮根在農田。很小的時候,肖揚東就對我說,要想離開農村隻有通過讀書,讀書可以改變命運,否則沒有半點辦法。說這番話時候,他顯得很煩悶。母親對他說,我們拖累你了。肖揚東有供應糧,有油票,有布票,下官河的人沒有。他把各種票帶回來,到了朱家就是杯水車薪。

肖揚東在城裏拿一點點工資根本不夠用,一個月趕不上一個月。這種情況下朱宏秀不能不參加勞動,一個女人可以掙五分工,強壯的婦女可以拿到六分工和八分工,朱宏秀不算強壯,費支書還是把她的工分加到了八分。

朱宏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裏麵。大人們在水田裏勞作,他們把我拴在大樹上,我在大樹底下捉螞蟻。

我在下官河生活到小學畢業,放學一踏進外婆家,就看到吳大腳坐在板凳上打瞌睡,她袖著雙手,幹癟的嘴角掛著一串子亮晶晶的口水,左膀子的黑棉布衫上破了好幾個洞,也濕了一大片……

宏照往貞節堂的碑石下麵塞一份緊急情報,上麵寫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晚上老地方接頭。

宏照早早用完晚飯,帶著大黃出門,朱大江罵了一句,又到哪兒充軍?他一指大黃說,溜溜狗。

到了桃園,裏麵一個人也沒有,這麼冷的天氣,鬼才會出來,宏照心裏這麼想。沒多久,二黑來了,第一句就是這麼冷的天氣鬼才會出來。宏照心裏發笑,覺得自己和二黑連某些想法都是一致,真如莊上人說,他們是一對活寶。

大黃這家夥平時脾氣比較溫和,不知為什麼今天一看到二黑就要往他身上撲。二黑抬腿對準狗頭就是一腳,大黃嚎叫一聲跑到樹林深處去了。

宏照笑道,二黑,對你哥不要這麼狠好不好?

二黑傻傻一笑,是我哥也是你哥,它是老大,我二黑是老二,你宏照是老三,哈哈哈。

言歸正傳,宏照又提起上次砸費家窗子的事,二黑又做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責怪宏照道,你太沒意思了,這樣重要的爆破任務也不帶上我,以後不許這樣啊。

宏照又得意地講述費金洪請他吃飯的事。二黑說,你是不是想吃他家飯做他家女婿啊?他家的飯誰吃了誰就是叛徒。宏照摸摸二黑的臉說,我不是你這個黑皮,絕對不會做叛徒的。

一聽這搗古梗子話,二黑星星點點要發急,宏照立即撫著他肩膀說,我們弟兄們說兩句玩話罷了,不要當真。

大黃轉了一大圈回來不住地咬宏照的褲腿,意思要他回家。宏照不理會它,問二黑,這段時間劉早有沒有找你麻煩?二黑豎起一個拳頭說,他敢嗎?二黑的老子說打就上屋,是村裏數一數二的角色。他一上屋就會拆人家的屋頂,把瓦片一片一片往下扔,地上的人會跪在地上求他,服了你了老太爺,你下來吧。陸家勢單力不薄,全靠一股子強勁的力氣,這種力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勇氣,所向無敵,勇往直前,誰也阻擋不了。

宏照的老子在家裏凶,抬手就用沾著泥土的大巴掌講話,在外麵卻是軟弱不堪,一家人都為他丟臉,又怯懼他的巴掌。有時宏照覺得生錯了人家,要是生在陸家絕對能夠組成冠蓋天下的父子兵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