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此番到縣城沒有任何事情要辦,就是散散心而已。昭陽雖小,對於白鎮來的兩個蹩腳教師來說,不啻是個大世界。
昭陽最熱鬧的地方當數八字橋。八字橋,其實不是橋,一個地段因橋出名而已。這座橋早已不複存在,隻是悠遠記憶中的一枚風物,它是橫貫東西的一條街,兩邊可以看到許多古舊的店鋪,筆墨紙硯、裝裱刻字、古玩字畫、花鳥蟲魚、花圈紙紮,隨處可見。沒有人吆喝,沒有人還價,坐在店裏的人非常奇怪,不像做生意的,倒像是等人的。登門的更是奇怪,一句話也沒有,看、聽、摸、捏,然後交錢,行色匆匆。玉堂說這些人都是雅客,混得相當熟的朋友才會這樣。宏照也感覺到這兒沒有集市的喧嘩,心自然就沉了下來,慢慢融入到了這濃濃的古色古香的氛圍之中。
街道西出口處是重建不久的四牌樓,這是一座門洞式的紀念性建築物,相傳建於明代嘉靖年間。從最初出現的“狀元宰相”和“極品封君”兩塊匾額來分析,四牌樓的建成時間應當在昭陽兩個子弟升任首輔蔭封少師之後。
四牌樓曾兩次被毀。第一次被毀於清朝,清朝的大街上怎麼容忍明朝官員榮登牌樓?第二次被毀是因為這裏曾經是處決犯人的地方,好多革命黨在這裏遇害,四牌樓罪大惡極理應得到懲處,於是乎紅色風暴搗毀了這個牌樓,主體部分全部拆除,隻剩下幾根石樁埋在地裏。
玉堂向宏照介紹著四牌樓的曆史。
宏照不解地問:“這個小亭子有什麼罪?”
玉堂隻能略作解釋,同時把他引到牌樓邊上。這裏賣早飯,燒餅、油條、紅豆粥、粗細麵條,一應俱全。這是一條文化走廊,自古以來不容販夫走卒涉入其間。
四牌樓北邊有一座土丘,名為拱極台。遠遠望去,樓台亭閣,錯落有致,樹木蔥蘢,鳥語花香。這兒曾是著名的遊覽勝地,古今文人墨客,曾在拱極台上吟詩作賦,留下了不少佳作,其中最著名的要算《桃花扇》的作者孔尚任,曾在海光樓住過較長的時間,創作了《桃花扇》。
“一把什麼扇子?”宏照懵懂地問。
玉堂大笑,一口氣嗆進了氣管,不住咳嗽起來,好半天才說:“好兄弟,你真要好好讀點書了。這不是扇子,這是一本書的名字。”
宏照也笑了,笑得有些羞赧。
兩人踩著青苔古磚拽著枝條往上攀爬。前天下過雨,拱極台這個土坡還沒有幹透,兩人雙腳泥濘,一步步登上拱極台。說是台,其實什麼建築物都沒有,隻有荒林叢生,斷石橫陳,雛鳥低鳴。下麵一大片一大片黑黝黝的屋頂,一條小河由西向東逶迤而下,在拱極台前轉一個小彎,又緩慢流去。
玉堂說,明明一條很細的小河,偏偏叫“海子河”,跟北京人一樣,喜歡把小河小湖稱作“海”,這表明昭陽人有貪大務空的心理。
宏照自然聽不懂玉堂講什麼,一味地感歎:“這兒要是有個樓閣,絕對是個欣賞風景的好地方。”
晨光灑在他們身上,在他們周身暈開一圈柔和的光亮,兩個人年輕人站在拱極台上,可以俯視到腳下的車水馬龍和無限繁華,而且似乎觸手可及。
玉堂用手劃一個大圈子說道:“等我們發財了,就在這上麵砌上亭台樓閣,我們就坐這裏,一邊看景色一邊喝酒……”
宏照嘴裏“嗤”了一聲,茅玉堂並不在意,正色地對宏照說:“我們哪個地方不如別人了?隻不過沒有機會罷了,要是我們有人扶持,有什麼事幹不了的?”宏照覺得他說得很有些道理,這樣的事就發生在眼麵前,哥哥朱宏富就是現成的例子,他做了公社科長的女婿,立即就當了生產隊會計。反過來說,他要是沒有這個丈人,八輩子也混不到一官半職。
不過,宏照認為,依靠別人終究是暫時的,自己沒真本事終究成不了大事。
茅玉堂很讚同他的說法,靠山隻能起個啟動作用,真正的發展還需要自身的努力。
玉堂做老師以後,百無聊賴,一心鑽進書本,幾年功夫竟然把學校圖書室的書看了個遍,他相信任何時候讀書才是正道,俗話說油多不壞菜,知識多了也不會是壞事,尤其國家形勢變化以後,知識越來越可貴,將來掌握這個國家的人一定是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