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歲時,我就有了老婆。那是娃娃親,隻不過大人們之間的戲言,傳播開來以後就成了我的軟肋。
我的大名叫肖木,小名叫船夥,經常有人這樣衝我喊叫:“船夥,你有婆娘了?”
“放屁啊,你才有婆娘!”我氣極了,熱血一下子就湧到了臉上。
“船夥,你的作業給我抄一下。不然就說出你婆娘的名字……”對於這種威脅,我常氣得想揮拳砸到那張可恥的笑臉上,但氣歸氣,最終還是乖乖地交上作業本。
那時的我一直生活得很憋悶很委屈很無奈。有一次和一個姓周的同學幹架,他被我壓在地上,一臉的痛苦,他掙紮著喊道:“嚴素華跟和尚跑了。”我立馬放開他,一溜煙跑了。那時我上三年級,嚴素華上一年級,經常在學校裏看到她。這是一個非常刁蠻的女生,我不喜歡她。
一個雨後的早晨。我看到她遠遠撐著傘來了,連忙避過。然後就聽到了她的驚叫,原來她的小雨傘被風刮跑了,她在後麵拚命地追。我哈哈大笑,感覺老天幫我報了一個仇,不禁手舞足蹈,要是沒有她我不會遭到這些嘲笑。沒想到腳下一滑,四腳朝上跌到泥水塘中,弄了一身汙泥。
宏照舅舅也拿我開玩笑,我抓他的臉,把他的臉劃了一道血痕。那天,桂香開始坐在他自行車後麵到鎮上看電影,臉上就帶著這種血痕,還保持著笑容。
他雖說是個厲害角色,那天還是有些緊張,後背上全是汗。後麵坐個女孩子,從村裏到鎮上,一路上要遭受多少雙眼睛的審視啊!
陸二黑看到宏照和桂香,流裏流氣地招呼:“三哥三嫂。”
宏照停下自行車,罵道:“二黑你這個家夥,想找打呀?”
二黑連忙改口:“說錯了不行啊?兩個要到哪兒去啊?”
宏照不想和他磨時間,敷衍道:“看電影。電影你看不懂的。”
二黑一向沒頭沒腦,突然冒出一句:“你知道啊,費春花也把人家了?”
宏照臉紅了,沒好氣道:“關你屁事,上麵下麵都沒你的份,你慢慢難過去吧。”
沒等二黑緩過神來,宏照右腳在地上一蹬說 “走了”,把二黑甩在了後麵,騎很遠了還聽得見二黑在笑罵什麼。
桂香問:“費春花是不是費春強的姐姐?”
宏照答道:“是的。”
桂香又問:“你們說的上麵下麵是什麼東西?”
宏照笑道:“那是我們的暗語,不能說。”
桂香讀過一年小學,被老師罵過一句你笨死了,心裏難受得要死,打死也不進學校大門。宏照不願意說的事,她也不再追問。
兩人進了鄉裏的電影院,裏麵黑漆馬乎的,一點兒也不習慣。
什麼情節宏照頭腦子理不清,倒不是文化程度的問題,有個邱桂香坐在邊上,他心裏麵七上八下,充滿無窮的念頭,這些陌生而新鮮的念頭像小蟲子一樣噬咬著他,讓他渾身疼讓他感覺癢讓他感到飛騰又墜落。有好多次,手伸了出去又縮了回頭,輕舉妄動會讓桂香認為他輕薄,無所舉動又顯得自己太木訥。出於這種想法,他又正襟危坐。銀幕上麵有個人在田野上奔跑,奔跑……當畫外唱起了“妹妹找哥淚花流”時,一隻手伸了過來,小小的,暖暖的,有些粗糙。宏照握著桂香的手,內心感到無比幸福……
看完電影夏天就過了。
預訂上秋訂婚,年尾臘月結婚,宏照嫁到了邱家,結婚的一切費用由邱家負擔。
邱鐵匠多次聲明孩子生下來要姓邱。二姑奶奶和大腳沒意見,反正有三個兒子,強如做好事讓一個給別人家吧。再說了,姓什麼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宏照根本沒有意見,將來生什麼養什麼,都是未知數,姓朱也好,姓邱也好,都是他和桂香所生,隨便跟他姓還是跟桂香姓。吳大江那邊,二姑奶奶想做他的思想工作,還沒等二姑奶奶開口,他便說:“都要辦大事了,誰還在乎個姓什麼啊?”
邱家還是不放心,請了費金洪、孫會計、王大牛作證,大隊支書,過去的大隊會計,生產隊隊長,都是村裏掌握實權的人物。白紙黑字,甲方,乙方,見證人,一應俱全。
倒不是小子無能,實在是朱家太窮了,拿不出什麼東西出來。朱家老大宏富結婚三年,欠的一屁股債還沒還清。去年宏富兩口子提出要分出去單過,要了一間房子,其它什麼都不要。娘老子不問人前人後,都罵老大心冷。
宏文書讀得好,一直讀到高中。要不是經濟因素,複讀一年肯定能考上大學。在家務農時要麼不言語,要麼聲嘶力竭地高歌,大腳最喜歡老二,一聽到老二唱歌,便抹眼淚,二子憋屈啊!宏照對二哥感情深,話能說到一處。當年二哥把參軍的想法第一個告訴了宏照,宏照是個尚武之人,對於刀啊槍啊有一種莫名的崇拜,所以對二哥大力支持,並應承為他保密。二哥偷偷跑到大隊部報了名,到鎮上做了體檢。大紅喜報貼到門口,大江不敢反對,反對國家的征兵政策就是反黨反人民。宏文放著工分不拿,也不要家中負擔什麼。兩不找,清爽。目前宏文人在部隊,高中文化,能說會寫,表現積極,第二年就入了黨,對象的事估計也不會讓家中操心。不過哪天帶個女孩子進屋,不把兩個老的嚇個半死才怪,哪裏還有錢為他們辦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