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縣城的天黑得比白鎮和下官河要遲。
宏照和二黑到我家時,媽媽宏秀和我在家,我在做一道“雞兔同籠”奧數題目,心裏在罵這個出題的人無聊透頂,幹嗎要出這個謎語摧殘人。
舅舅摸摸我的頭,一把把我舉起來,舉得很高。媽媽說揚東出去吃飯了,還有一半的話欲言又止,卻讓人感覺到她有一種難掩的喜悅,在宏照不斷追問下她終於說了出來。
昨天,肖揚東升任了團市委副書記。這純粹是一個偶然,沒有這個偶然,起碼要推遲三年五年。
事情是這樣的,前任副書記柳一舟下班途中買了幾隻螃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沒有付錢就跑了。小販大聲叫喊,柳一舟的自行車反而騎得更快了。小販在後麵追趕,幾個圍觀群眾在前麵攔截,把他摁倒在地。
扭送到了派出所,派出所有兩個人認識柳副書記,都很驚駭。
柳一舟請求私下解決,無奈這個小販子在氣頭上,堅決不同意和解。
派出所沒辦法,隻好打電話到市團委去問處理意見,接電話的是柳一舟的冤家對頭團市委書記徐明,他在電話說,你們按正常程序處置吧,我們全盤接受處理意見。就這樣這樁醜事通報到單位,單位上報到縣裏。縣長很惱火,寫了四個字:嚴肅處理。
接下來的結果可想而知,撤職並開除公職。這個傳奇故事,一般人不會相信是真的,哪有國家幹部做這種雞鳴狗盜之事,除非大腦不正常。也有人為柳一舟辯解,他近段時間神魂顛倒,鬼使神差,一定事出有因。說一千道一萬,這事是他做的不是別人栽贓的,他有行為能力,必須承擔後果。
就這樣肖揚東接替他的位置。
肖揚東回來後,宏照先祝賀了一番,並說明了來意。
二黑的車子沒有牌照開到了縣城,被城區中隊給扣了,宏照問揚東有沒有辦法把車子拿出來。
揚東說:“巧了,今天和交警大隊的人一起吃晚飯的。明天我打個電話給他們中隊長,明天下午你們去拿。”一件難事到了昭陽就是不是難事了。
宏照本來不想說白鎮工業公司的事,可現在揚東身份不同從前了,這事不和他談和誰談呢?肖揚東聽得很認真,不時還動筆進行記錄。我知道這是爸爸的習慣,可爸爸說他記性不好,記下來就不容易忘記。我在旁邊做作業,一隻耳朵卻在聽他們的談話。
白鎮工業公司會計科科長是有名無實的職務,大事小事會計會直接越過他上報給公司經理部,跟他朱宏照一點兒關係也沒有,早上去公司報個到,一天不見蹤影也沒有人過問。
茅玉堂要教書,一天要上四五節課,沒什麼時間玩。時間多的是王成,建築隊伍越來越大已經擴展了其它莊子,手下有幾個得力幹將支撐著,什麼事不要他親自過問煩神,他所要做的事就是找業務和籌措資金,其它時間就是陪鎮上關鍵的人物吃喝玩耍。玩是一門高深學問,玩得好玩得巧就能拉到生意做,單位搞基建或者修修補補,給誰做不給誰做全在這些人嘴上一句話。王成做什麼事都能把握得好火候,寧願每次請客,也絕不癡迷圈子裏的惡賭。吃有底,賭無底。他個生意人,做生意是第一要務。
生意做大了資金的需求量就大了,接到一個工程就必須有一套資金緊緊跟上,否則工程就會中斷。這方麵宏照幫了他忙,做供銷廠長不到一年時間裏手上積攢了一大筆錢,他全部交給了王成運作,他相信王成的建築業是保賺不虧的買賣。王成也不虧待宏照,每月都會分給他數目可觀的紅利,高利貸一分,王成給他一分五。
宏照出麵到信用社為他擔保了不少錢,桂香是個女人,有時不放心,要他從王成那兒把錢抽出來。這幾年,白鎮好幾個大戶都背負高利貸溜了,前一天揮金如土談笑風生,第二天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種事情在白鎮已經屢見不鮮見怪不怪了。
他曾經試探王成:“你會不會溜啊?”
王成說:“哪能啊?你知道的,我做工程隻有單位和個人欠我的錢,我絕對不會存在欠別人錢的情況。我做的不是投機買賣,隻要墊資就能做下去。說到底,我們是勤勞致富,一磚一瓦,踏踏實實,沒有大紕漏出。房子因為質量問題倒塌,我就賠償就承擔法律責任,除此以外,我什麼也不怕。”
他繼續逗王成:“要是你起了壞心把我的錢卷跑了呢?”
王成知道他在開玩笑,說道:“我王成和你朱宏照雖不是嫡親兄弟,卻勝似嫡親兄弟。這麼多年來,我知道你,你也知道。要是卷了你的錢,我一輩子也活不安生。”
兩個人說這話沒幾天,鎮上又一個人溜了,重量級的人物倪風仁。
工業公司副經理倪風仁前年承包了鎮上的造紙廠,排放的汙水造成嚴重的汙染,雖然當地老百姓怨聲載道,但這種情況在國家各地都普遍存在,誰也不願管也管不了。
今年春上國家政策突然發生變化,明令限止造紙廠的審批,同時還取締了一大批排汙不合格的鄉鎮造紙廠,白鎮的造紙廠名列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