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劃局是二級局,隸屬建設局,但他從不涉足這個地麵。規劃局局長安如康原本是戰堡鎮的團委書記,與肖揚東同是共青戰線的,雖然安如康做了他好幾年下屬,但從來都自覺與這個活絡人保持著禮節上的距離。肖揚東見過他使用的錢包,很大氣,線條簡潔,五金很亮,外皮相當細膩。這個細節,肖揚東看在眼裏,覺得這個人不靠譜。
好多人說肖揚東有潔癖,或許是吧。反正他的朋友很少,也沒有人到王家口來。
但有一天突然來了兩個人,一個是白鎮副鎮長王成,一個是博采旅遊投資發展公司董事長辜一民。兩人的到來讓肖揚東有些措手不及,倒是朱宏秀見了家鄉人,表現了應有的待客熱情。左轉右轉,拐了半天,肖揚東明白他們是來投石問路的。
辜一民本是一介平民,中專學曆,讀過幾年工民建,在建築業跌打滾爬多年,嚐過人世間千萬重的辛酸苦辣,曆練出一副刀槍不入無堅不摧的真功夫。
二十多歲時,家庭一窮二白,一個毫無根基和背景的學生娃,不知受哪個高人點撥,還是本身的天資聰慧,創業之初就表現得與眾不同,獨樹一幟。
他讓父母出麵向親戚朋友借錢,你800他500,東拚西湊,借了一萬元。眼睛眨都沒眨就轉手送給了農村信用合作社主任和信貸員,順利貸款五萬元。轉而又把五萬元送給了農業銀行營業部主任和信貸員,一下子貸了二十萬元。後來他把這個模式稱為“辜氏融資滾球理論”。當辜一民成立博采旅遊投資發展公司和新東海房地產公司時,已經擁有數億資產。
二十年後的國際性金融風暴和國家房產限購令的出台使他兩度陷入經濟危機,資金鏈條斷裂,房產十室九空。夙夜憂歎,如臨深淵。表麵光鮮照人,為社會事業捐款捐物。遊走於官員中間,一副慈善企業家的大方,暗地裏已是債台高築,落入無底深淵。
辜一民家在北郊綠巾村,他生於斯長於斯。每當遇到挫折,就回老家閉關。他有一間屋子,擺設十分簡單,一張很小的單人床,床旁邊是一張書桌,一把木凳,凳子的寬度,剛好可以盤腿坐在上麵。書桌旁邊,有兩個大書櫃,至少有兩三千本書。屋子外麵,有一個很小的院子,健身器材一應俱全,供他活動筋骨。屋子四周,樹林陰翳,時常能聽到了鳥鳴。“啁啁啾啾”,“喔咕喔咕”,聲調有節奏,一會兒亢奮,一會兒清孱,由遠而近飄進窗裏,飄上桌案。是喜鵲的叫聲,是畫眉的叫聲。細細辨別之後,會聽得清晰明朗起來。
散步不多遠就到了綠巾公園。草長,花開,鶯飛。湖水清澈,魚蝦追逐;遊船如織,從鏡一般的水麵劃過,劃出一道清波,清波在逶迤的陽光下閃爍著片片粼光。
看到綠巾湖上浮光閃閃,他萌生了一個創造性的想法。
第二天專程去白鎮尋王成,請這個老朋友為他引見肖揚東局長。
聽著辜總洋洋灑灑介紹自己的創意,肖揚東不斷為他二人斟茶,其間遞三次玉溪煙給他們二人,最後他表達了這樣的意思,我真的沒有辦法,你們另請高明吧,不要耽誤了大事。一切做得有禮有節。
從王家口出來時,肖揚東一直把他們送到公路邊上,看著他們的小轎車消失在璀璨的燈火之中。
回來以後,他滿臉疲倦,對朱宏秀說一段古怪的話:“夢中不知身是客。多希望有一天突然驚醒,發現自己是在白鎮的考場上睡著了,現在經曆的一切就是一場夢,我會隔著窗戶遠遠看到下官河,一切都那麼熟悉,一切都充滿希望。”
其實,這些話,我的母親未必能懂,他應該是自言自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