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酊不說話,隻默默地擦著臉上的妝容,兆學疚怔了怔,忙道:“你的妝化得很好,走路也像男人,我認出你,是因為槍聲,這槍是我特製的,槍聲很拉風,有哨音,和別的槍聲不一樣。”
蘭酊有些好笑,瞪他時不由得也帶了些笑意,警告就變成了示意,要他別說話。誰知兆學疚在納蘭王府的藏寶室裏自學到了經驗,得意地道:“沒關係,外麵那麼亂,我們聊天他們也聽不到。”
蘭酊無奈,嗔他一眼,道:“你的胸口不痛了?”
兆學疚一怔,忙去看胸口,卻發現那挑破的衣服裏隻露出了碎裂的懷表。兆學疚又是慶幸又是可惜,原來那胡子刺中的正是自己胸前的懷表,不然自己焉有命在?隻是一路大驚小怪不夠從容,落了下風,於是訕訕的,道:“還是你救了我的命,嗯,你送我的,我一直帶著,我送你的,你也……”
蘭酊好笑,於是道:“別說話了,聽外麵的動靜……”
兆學疚凝神一聽,卻是小榕樹那囂張的音調,道:“老秋,你好好的把酸學究還給我便罷,不然我端了你的老窩兒!”
兆學疚心中一鬆,小榕樹沒提伏翼,可見伏翼已經被他們找到了。繼而又有點得意,看小榕樹雖然嘴毒心狠,對弟兄還是很仗義的,而自己落魄江湖,混得不知日月,如今總算得到了認可,有了後援山頭,以後差不多可以放開手腳做些事了……兆學疚就心下一鬆,竟笑了出來。
那秋老虎的聲音沉沉的,卻仍是後怕未過,他道:“小混蛋兒,須知你秋爺也不怕你,那酸學究咱也不稀罕藏了他,這裏出了人命,也不是咱道上的地盤兒,你休糾纏,我們都早走了好。”
未得小榕樹回應,又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隻聽雜著田中龍一低沉冷然的聲音,喝斥道:“今晚誰也別想走!這事得由我們日租界的巡捕公了!”
小榕樹尖聲道:“你嘛意思?我們兩家火並,你倒來公了?想吃掛落兒嗎?”
田中龍一冷笑一聲,隨即一聲清脆的聲響,卻是劍器擲到地上的聲音。
兆學疚暗叫不好,自己竟然忘了藏那武士的劍!
田中龍一道:“槍聲、血跡,加上我們日本武士從不離身的劍,你說是你們兩家火並?兩位老大,這殺手的事非同小可,你們還是早早配合的好。”
小榕樹強撐著白賴:“嘛槍聲?那是我們一心在玩鞭炮!自古都說,捉奸見雙,捉賊見贓,殺人見傷。但凡人命之事,須要屍、傷、病、物、蹤,五件事全,方可推問得,你先把你的武士找出來對質便見分曉!”
田中龍一道:“搜!”
腳步亂響,槍械拉動,兆學疚心中隻連珠炮地叫苦,小榕樹這一白賴倒冤了自己人!沒有懸念地,腳步聲往門前走來。
這一刻外麵分外安靜,想必所有人都明白,在這無路可走的地方,這個窯室是惟一的藏身之處!
腳步聲湧在門前停下,門閂響動,兆學疚便奪了槍,隻覺手上一軟,卻是蘭酊冒汗的手拉住了自己,兩隻手同握著槍,指向門口——心知無幸,兩人相視一笑,卻是歡喜多過了驚惶。
此時,外麵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最響亮的卻是黃千珊的嬌斥:“滾開——統統都給我住手!”
小榕樹笑道:“姨,你來了,太好了!”
那秋老虎也喜道:“二小姐,你都大好了?”
黃千珊仍是那一襲沾染了汙跡的衫裙,大概還沒來得及更換,頭臉倒已重新梳洗過了,在月色的洗滌下,臉蛋兒滑得連眼光潑上去都打滑兒,越發顯出姣妍明媚。她看秋老虎一眼,頓了一下,小下巴一揚,就嬌聲道:“我準你叫我千兒。”
秋老虎大喜,而兆學疚喜的又是別的:這驕慢的黃家二小姐也帶人來攪局來了,又肯與兩家人攀交情,自然這局越亂了就越好!當下兆學疚有點沒心沒肺地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