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寒香(1 / 2)

2、以暴易暴

黃昏施施然提前來臨,天地混亂得簡直無從判斷光陰。似乎隻是午飯過一陣兒,陰霾冷凝得像某個人的臉兒的天空開始發作,先是雨,又來風,而後,雪也等不及地被天空混著撒了下來,風雨的節奏就越發沒個準數兒了,隻管放浪,眨眼兒的功夫,雨夾雪中又不時混著打下來一陣兒冰雹,直打得街麵道路一片狼藉,人如災難來臨時的螻蟻……雪夾泥黏土,十分齷齪,毫無美感,風也是狂亂無章的,一會兒衝著前麵掃來,一會兒又從後麵撒一陣兒野,一會兒倒又斜著放冰刀子,一會兒從上撲下,一會兒又貼著腳麵卷上來——傘是打不成的,戴雨篷也是不成的,擋得了雨雪時,風和冷卻是身子骨生生去扛的,就算你骨頭硬,它又冷不丁劈頭蓋臉砸下來一陣兒拳頭大小的冰雹子……趕得人躲也無處躲。

不一會兒,天地清空了,隻餘它們在毫無感觸的土木磚瓦中撒歡地肆虐。

兆學疚一夥兒百無聊賴地擠在他們的小房子裏,升起爐子向火。他們的爐子不比戴門子跟前的那一個,因為人總守在那裏,燒水做飯又連在一起,用煤爐兒倒也便宜,他們卻是隻晚上睡覺,才回到房子裏,不費多少,所以就用了一個炭爐兒,還是兆學疚入冬時自己動手學製的,用陶土兒造得尺高上下,盤兒狀,微敞的爐口兒,放上些兒木炭,從下麵拾點現成的刨花兒,一會兒就引燃了,無煙,火旺,一心就往裏麵又放上幾個紅薯兒,反正他們都是年青人,隻要有,又閑著,總是吃不夠的。上麵燉些兒開水,柳生願意喝茶就喝茶,其他幾個,倒比較願意喝酒,於是沽來半斤老白,兆學疚嫌刺喉兒,又向一心討些兒大人給他當零嘴兒吃的冰糖,和他管照的幹花兒,恰好是桂花兒,於是一同混進去,隻等著看幹花兒慢慢地在酒裏重開起來,那姿態十分詭異,隻是桂花兒香濃,色兒卻也罷了,而底下的冰糖卻是一時半會兒不能溶下,於是兆學疚百無聊賴地放到一邊兒,趴到窗兒前,隔著玻璃去打野眼兒。

妝園裏再不敢晾掛衣物,光禿禿的光杆竹木杠子,就顯得突兀而蕭索。隔著窗仍聽得風舞得啪啪作響,學校因為是露天的,搭的天棚也隻可抵擋春夏秋三季,所以早早放學,大概臨時轉移到烏嫂的豆腐坊兒去了……風聲雨聲,就惟獨缺了讀書聲。而可窺些兒外事兒的,那個小閣樓的大軒窗兒,因為防範心理作祟,還是被自己親自用磚石填縫了,轉開到她家院子那邊去了!家事國事,總又少了天下事!兆學疚一喪再喪,情緒就有些兒不自控地往下遊走,他甚至鼓起勇氣推開一線兒窗兒,準備喊一喊戴門子,冷不丁被小榕樹一手拉合上,悶悶地道:“別礙事兒!你曹叔哥打著來找你的旗號兒,賴戴門子的木工房裏不肯走,讓他們呆著!”

大通鋪上,隻有柳生的被子沒有收拾起來,小榕樹就扯了來,隨便卷卷兒,靠躺在上麵,咬一支雪茄,卻是啞的。兆學疚大概有些兒明白了,丁老板和他都一樣兒,在外多講些兒派頭兒,自家裏倒挺節儉,這雪茄兒是輕易不肯抽的。柳生舍不得被子,挨些兒邊兒,躺在自己的位置上,腿上的石膏架子也去了,隻是被小榕樹稱之為大米臉的臉上像罩了一張不透明的網,時常有一種又似憂鬱又似悠然的遲鈍。小和尚一心專注地看著酒裏開花兒的情形,簡直看得入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