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小姐,進來……”
秋千又恰好及時躲開了,戴門子攧出來,到底慢了些兒,她又不能追出去,隻悵悵的,有些兒懊惱,有些兒委屈,然而就像待烏嫂一樣兒,到底不敢使性子,不敢不滿。
正自個兒懊惱間,卻又來了一個,卻是烏嫂,戴門子馬上重拾起熱乎乎的笑臉兒,然而烏嫂也隻站在門口,禮貌而疏遠地問:“戴姐,我找秋千,她……”
戴門子就有些兒忍不住那委屈和懊惱,抱怨道:“我這門兒有刀子趕你們不成,一個二個,都隻到門口,真忙到大禹那份兒上了?”
烏嫂笑得有些兒自嘲,也有些兒淒涼:“不怪你,許多人家都是有些兒講究的,寡婦進房,家破人亡。寡婦娼婦,都齷齪晦氣兒,秋千,也自從小羅天的西廂出來,我們都知道得避些兒嫌才好。我去尋她吧。有事兒,打發一心找玉壺就可以。”
戴門子怔著,一時間就無思量處。半晌,烏嫂走遠了,她耐不得就開始跌腳罵人,哭罵半天兒,隻不知該罵誰,這時,又有一條人影兒在門口一探,聽罵得凶猛淒慘,就又縮了回去,戴門子大怒:“滾進來!不然老娘砍了你烏龜腦袋!”
曹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站在門檻上,訕訕的,十分尷尬。戴門子沒料到是他,倒也有點兒錯愕,一怔之下,戴門子失意之下,竟然十分親熱,抹一把眼角,就上前親熱地挽了曹景的手,道:“好好,你倒不嫌我,我正想找個同齡人喝一杯兒!”
曹景暈陶陶的,胡亂應道:“好,好,好,我和你也算不上同齡人吧,我比你大些兒,你要不嫌,倒也好,我的精神一向還好。”
戴門子幹笑著,拉了曹景進她的木工房,這豪放的舉止不覺讓那股子在小輩麵前的失意去了不少,於是也不計較了。兩人倒是喜氣洋洋,她按下曹景取來老酒,兩人對斟著,正想著怎麼開口閑話兒,在那一個視角,正看見兆學疚和丁佼正眉飛色舞地討論著,小榕樹抱了個光頭與一心滿院子追逐——原來一心隻會剃光頭,接活兒後就給小榕樹利索地剃光了——幸虧小榕樹醒得早,不然戒疤也點上了!
戴門子和曹景同笑,笑容中有失落也有期許,他們恍惚回到了他們的年代,連說話也變得咬文嚼字起來。曹景感慨道:“在新舊交替,百艦爭流的年代,以天下為己任的情懷,讓他們擁有恍若古代士大夫的廣闊,作為初初崛起的青年,他們又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清新,他們盡得新之美、舊之美,曆史以其最神秘的造化,在一個最慘淡、最痛苦的人間,生化了一群最自由揮灑、意象寥廓的青年……”
戴門子自斟自飲,樂嗬嗬地道:“曹老,莫說我不知道你的來曆,你不也是這麼年輕過來的麼!跟了袁,不是你本意兒,可你針對洋人不許中國人在天津衛駐兵這一條,在天津衛建立、推行了警察,這一條兒,也是功德無量啊!隻是林子大了,嘛鳥兒都有。嘛話兒也都有,我知道,就我這裏幾個小的,也不讓你一日安生兒,誰不也都這樣兒!能教人家拿你開玩兒笑,那你才有好日子過呢,人的本事兒,就在這能使人家哭或是能使人家笑,人生的意味兒,也全在哭裏頭或是笑裏頭找出來的,要哭要笑才算過日子,不然,就是不痛不癢挨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