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狼狽地躲閃著,一邊哇哇大叫:“你誰啊?幹什麼啊?殺人啦!搶劫啦!”
關鑫隻聽得又焦躁又惱火,下手更不容情,這時那人就“咦”的一聲,抽身躲到一邊,連連擺手:“莫要再來了!莫要再來了!自己人自己人!你是我糖二哥哥的同學吧?我是他弟!”
關鑫聽到“同學”二字,才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上手就是軍中對敵時用的招招致命的軍體拳!
關鑫懷疑地打量他:這人麵相老,怎麼看也覺得過三十了,可他竟自稱是兆學疚的弟,實在令人懷疑。他的皮膚也不似本地人的粗黑,當然也不似兆學疚的白淨,而是板栗色的黃,仿佛是太陽光凝固在皮膚上了,短發,沒有頭巾,服帖的眉眼,直鼻方口,顯得很憨厚老實,高且壯碩的身材,撐著白長衫,很是別扭。
大概也曉得關鑫會懷疑,於是他嘟囔著解釋:“我才二十三,我哥二十五了,確實是他比較大。我本來都追著這豬了,你看,屁股上還有我砍的刀傷,可他一來就衝散了,豬跑了,又就要我換衣服給他,讓他好跟著追野豬,倒要我在這裏等你……他一上來就扒衣服,你一上來就要殺人!”
關鑫聽著就有些好笑,那確實很像是某人的做派,而那人人來熟的本事也很驚人,說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他的朋友似乎也不為過。而這個,似乎是舊友……關鑫忽然靈光一閃,許多細節電光火石地竄連在了一起,於是他貿然問:“你是伏翼,你們還有個覺悟高的和尚弟弟,叫一心?”
“對的,我們五個,一心說,剛好一隻手,夠得上沾花一笑。”說著他大大展開一個笑容,笨手笨腳地掖好了衣擺,然後挎上籃包袱,背起山豬,拎著大刀,看一眼關鑫,招呼道:“走,我領你先回。”
關鑫跟著他走,但並不能完全信任他,他通身莊稼人又土又瓷的味道,但一雙眼睛卻十分奇特,在莊稼人憨厚的眼眸裏間或又閃現著江湖人的霸蠻。且他雖然裝得又拙又懦,卻躲得且識得軍體拳,就是現在,他背著一頭沉重的山豬,腳步仍十分輕快便捷,這樣的人,決不可能如他外表那樣單純無害。他忽然又想到,這人應該就是睡在柳生右邊的那一個,以柳生的拳腳,能硬挨了繼續死睡的恐怕也隻有這樣的人了。
關鑫在心裏默默揣測著,不覺百來米山脈過盡,關家寨的寨牆就在山巔,以土坯和石板為牆桓,寨門衝著南麵的小邊城一壓而下,十分氣勢。加上寨牆上早有火把燃起,拖曳出又濃又長的狼煙,更顯出是一種使人震撼失措彷徨之壯美。
就因為這地利和氣勢,小小的關家寨一直被各家所重視,也始終人才輩出,統傳下來七十九代寨主,始終自尊自強,沒有被異姓異族占領或覆滅。作為第七十九代寨主,爺爺曾多麼自豪,而這份榮譽又是多麼的沉重啊!
他們直入寨門,裏麵巷道曲曲折折,陌生人就進入寨門,也不辯東西。但這個人顯然很熟悉,他帶著關鑫拐彎轉角,盡是關鑫爛熟的路。
眼前就是那棟赫然高聳的、古舊而雅致的吊腳樓,它經曆了無數次的修新重蓋,始終代表了關家寨的最高榮譽和權力——自關鑫記事始,這吊腳樓就是屬於他爺爺的,是一寨之主的屋舍。
那門扉依然是不鎖的,家家如此,隻虛掩了擋著,防家禽隨意進出,是不擋人的。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關鑫慢慢地行入……爺爺!要如何拚湊這相見的一刻?沒有時間了,關鑫混亂著,戰抖著——家園,這個靜默地使人心碎的詞語,它的意義,在於它承載過時光的痕跡,見證過大地、天空和世間人心的命運,在這裏,人與世界,人與自然得以相遇,而後,血脈延綿。就這個小小的院落裏,正是自己這樣一段漫長人生旅程的一次開始,這個被讚歎、被詛咒、經得起一說再說的地方,始終是我們每個人最親切和最深厚的家園。
這屋裏的家居用品,大半也是竹造的,睡的是竹床,躺的是竹椅,吃飯用竹桌竹凳,窗前有竹茶幾,客來坐竹靠椅。筠簾薄得像紙一樣,竹絲瓶手工精細,爺爺常插上幾朵鮮花,配合的更加可愛。門後有湘妃竹做的水煙管,牆上掛這碧竹洞蕭橫笛,自從自己師從呂子讀書認字後,家裏又多了各種泛黃的宣紙古書陳列在竹架上,還有一支支秀竹毛筆,插在竹做的筆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