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忌唇邊卻綻出一抹饒有興趣的笑，道：“你沒聽說麼，我的百獸隊早在邊城扔給樹老大了。”
潘二瞪著環眼，站在那裏，就要罵娘，田忌又笑：“可聲氣間如此維妙維俏的杜鵑啼，這湘西也隻得樹老大有這麼好的口技功夫，如果能在這裏把樹老大抓住，可不省了許多功夫？”
潘二聽著也不覺振奮，他吃小榕樹的欺壓甚狠，氣惱加上畏懼，積壓在心底發酵成了暗結，當下耐不得深思熟慮，吐一口唾沫，又喜又急地快步跟上。
此時林密得幾乎不見路了，田忌吃過暗虧，就不免警惕，站在那裏，道：“也許是故技重施了，口技加迷陣。潘二爺，我們的人不少，你去把人引來，列隊進去，這小小的林子就填滿了，我們隻認一個方向，迷陣也施展不開。”
潘二不善動腦，覺得有理，也不肯錯過這個機會，於是點頭自去了，田忌站在那裏，聽著鳥音風聲，微笑。
這時，他的腳下有一潭水，卻沒有水聲，那是漆黑稠密的水，靜謐而寧靜，或許它們的內部在沸騰，但狂風也進入不了它們的內部，它們的底部沒有蛟龍，猛獁的時代已經過去，那裏並不存在任何可以引起恐懼的東西，植物在它們的懷裏腐爛，魚群和蝸牛進行著輕微的活動，這就是全部。但它們卻是不潔的，因為不變，而沉澱成不潔。田忌唇邊懷念的微笑沉澱成了惆悵，漸漸凝成了沉痛，這時，潘二帶人過來了。田忌瞥一眼那水，有些厭惡地皺眉，於是刻意避開了，引人走入林去。
為了捕捉鳥音，他們的行動有序而輕捷，隊列也整齊垂直。這時，夕陽已沉，暮色蒼茫，山林間有暮靄如煙，陣陣飄揚，衝到人前時，人就放聲咳了起來，有機警的就色變，嚷道：“不好，是黑煙！要起火了！”
這一聲嚷出，他們就都注意到四下裏的黑煙騰騰，間或見火光衝起，在這山林的包圍間，風沙沙作響，風撩動著煙火，十分凶險。
潘二大慌，他們都熟悉這山這水，這風這火，在一帶隻要起火，不但他們決計逃不出去，如果加上風勢，甚至可以連綿著燒遍這幾十裏的山脈！田忌就不相信小榕樹一夥能如此狠毒作惡，也不由得多思決斷，當下人們發一聲喊，各自為戰，四下裏衝焰火處撲去，爭相救火滅焰。
那火焰被些生綠的枝條壓著，多是煙大焰小，一時間並不十分為害，但那火堆卻是零落著十分多，人們深知決不能讓一顆火星存下，各自尋著滅火，早不能成其隊形，頃刻就散亂著順煙火處去了。
這下，連潘二也明白過來，這番做作肯定是小榕樹一夥的詭計，於是心裏越發惱怒。這時，煙霧間，那杜鵑又叫得愈發急銳，引得人又怒又氣，欲罷不能。當下田忌就走在前麵，繼續順這鳥聲尋入。
潘二咬牙切齒跟上，沿路少不得揚聲吩咐眾人：“都給老子仔細些！尋著滅了火，山澗盡有水，分些人守著，餘火都用水淋一遍！徹底滅了火，再通傳下去，隻管向上，爬到山頂彙合，等我尋著小榕樹那廝，就著火扒皮烤了犒勞你們！”
他們被鳥叫聲引入了山坳，離那亂糟糟的救火場地越發遠了，依稀有煙灰的氣息掠過來，但這裏已漸漸清幽，那連綿的山脈聳起它的疊嶂，月亮也自山坳間冉冉升起，山峰在清明的黃色月光裏顯得烏黑，那杜鵑一聲聲，聽起來愈發逼真而清朗。
田忌和潘二來到那山坳間的鬆樹下，樹杈間見掛著幾隻鳥籠，鳥籠裏的杜鵑密密集集地哀叫著，他們一時間氣得發怔。
潘二惡狠狠地吐口唾沫，一肚子的火起無處可發，想來想去正是田忌一步步自作聰明引來的，當下盯著田忌，忍不住就怪聲怪氣地冷笑道：“我聽說有個老眼昏花耳朵也該割去爆炒的鳥人，聽著鳥聲就想去打鳥，把鳥都趕得沒力氣了，就拿在了手邊，可那鳥就忽然開口說了句人話，他竟然就放了手，誠惶誠恐地道歉：對不起，兄弟，我以為你是隻鳥！而後就放手讓鳥飛了。爺爺的，你道好聰明，人鳥都不分！你說這鳥人是不是渾到連眼珠子都該摳了！”
田忌不答話，隻揚起鞭子，嗖嗖嗖幾鞭，把籠子都打爛了，杜鵑們破籠而出，哀叫著就飛遠了。
潘二見他鞭子舞得凶猛，就不敢再撩撥，當下隻好忍氣，道：“這下怎麼辦？小榕樹這廝，曆來占便宜沒夠，好趕盡殺絕，他把我們引來，又點火引人都分散了，不會都分撥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