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裏的聲響都已經隱去,烽火在慢而長地晃動,牛在奔騰,那慘絕的一聲吼叫如雷鳴,和著這聲牛吼,關鑫也自胸臆間發出一聲悶喝,發生平之勇力,硬拽開滿弓,弓弦一響,箭去如電——
關鑫隻覺得一陣發力後的空虛,他垂下目光,不敢去看。首先回籠的,是風聲,接著,是風和火交彙,獵獵的聲響,蕭索而孤傲,而後,喝彩聲如雷動,似乎自遙遠的地方悶悶地滾滾而來,震顫著耳鼓:“寨主!寨主!寨主!……”
關鑫不敢置信地抬起豹目,隻見那牛已“嗷”的一聲哀鳴,帶著箭簇,沉重地墜下了山崖。
——他成功了!
關鑫惶惶的躁動著心誌,他看不清別人的神色,關二銀在扯著嘴角笑,他的神兵在歡呼,還有……他抬頭,眼裏混雜著烽火的光影,帶著幾分原始的血腥和熾烈,而他自己並不覺察的。
小榕樹很幹脆,一轉身就對伏翼夾七夾八地尋罵著吩咐道:“收隊!你把那小田雞和潘二老的雜牌軍攤開來,跟這關啞說一說,交權!關啞!還呆麼?你當自己是吃閑飯的嗎!你爺爺的,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隻配揣雞籠的手,看來也不用指望你拿大錢。不過人家尋的就是你,你最好給我往死裏賣力!”
伏翼笑吟吟的,把最後一支箭簇遞過去,道:“關寨主,弓和箭都在你手裏了,這就是關家寨的寨主令。熟悉熟悉你的神兵吧,把黃埔那一套都拿出來勻勻,練得好了,他才是你的。”
關鑫栗然地接過那最後一支箭,當下盡力沉住氣,雙足一並,挺身行了一個軍禮,英挺之氣陡然而生:“是!”
伏翼默默地退開了,讓他與他的神兵們眼對眼心對心地默默對視著,忽然,就見他高舉起硬弓,大聲下令:“列隊!下山!歸寨!”
果然應聲如雷、陣行如風。
關鑫就向小榕樹等人回一個軍禮,一轉身,指揮隊列下山去了,伏翼在小榕樹的示意下,少不得也跟上,關二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滿意的。他搔搔自己的頭皮,喃喃地抱怨:“這就去了,那你老子我算是啥子嘛!”
他也踢踢踏踏地跟著去了。
兆學疚見著就有些慌了,連忙撲上去要跟上,卻冷不丁被小榕樹趕著兩腳踹倒在地,哀叫不已。小榕樹又趕著踹了幾下,笑吟吟地喝道:“站起來!”
兆學疚心裏叫苦不迭,他怎麼也沒料到,就這一會兒功夫,這熱熱鬧鬧的山崗,頃刻間就隻剩下自己和小榕樹這個煞星了。事情怎麼會忽然變成這樣的?他有些迷糊了,怎麼不但是這樹老大,就連關鑫,也不在自己的料想之內了,他們都在想什麼啊?
兆學疚迷糊得有些委屈了,他磨磨蹭蹭著,卻又不得不起來麵對他。本來他以為小榕樹又要踢人,但他又想錯了!小榕樹忽然一把撕開了他的衣襟,兆學疚就驚叫,如同忽然遭受非禮的大姑娘,驚叫未絕,小榕樹已獰笑著按到了他腫起吊搭著的右肩,兆學疚的驚叫就化作了一聲慘叫,慘叫未絕,隻聽“咯嚓”一聲,脫臼的骨骼就對接合攏上了。
兆學疚就有些發怔,一頭汗一頭淚地迷糊著。小榕樹略一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傷藥和繃帶,寒著臉胡亂給他裹傷,粗魯地繞上了繃帶。
兆學疚受摜了他的打罵,根本消受不了他的恩寵,當下就整個人都軟了,賤了骨頭了,當下也不再去多想什麼,隻委委屈屈地求他:“老大,我不是有心騙你的,老大,明天可能就有仗打了,我們一起看日出好不好?”
小榕樹就冷笑,忽然揚聲扯出了津腔:“憑嘛啊你!”
兆學疚紅著眼眶,道:“老大,我們好久沒聊過天了,原來戴門子就告訴我,要我多跟你講故事的……”
小榕樹有些心軟,轉身走了,卻到底沒有下山,隻走到迎風的一個山石上,坐下。兆學疚俯身撿起地上的酒葫蘆,攧攧地跟過去,小榕樹正要抽煙,兆學疚連忙遞上酒葫蘆,殷切地勸道:“老大,還是喝酒吧!”
小榕樹瞥他一眼,到底還是接過了酒葫蘆,兆學疚看他酒過一輪,就開口道:“老大,方才我在下麵,上不到天下不著地,又冷又餓,說得也渴了,剛好就見那棺材上長了些野梅,就摘來吃了一把,你就在那時叫我,我怕你著急,不敢不答,一說話就被野梅嗆了,吞了滿口的汁水出來,誰曉得你當我受了重傷,一下子就跳了下來救我……老大,你待我真好,我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