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覺醒的小惡魔(1 / 1)

唧唧、唧唧、唧唧……

泥巴也許是捏好了,風幹了,於是腦中又換了一種聲音在來回地、單調地響,它聽起來是那麼的空洞和寂寞,小榕樹不覺就聽得怔了,那聲音似乎是一種比生命還悠長的歎息和呻吟,是一種比自己所受的痛苦還要堅忍的哀鳴!啊,他們置身於一段漫長的青春期裏,而世界並不等待他們。他實在按捺不住了,不由得就順著聲音尋去,然而始終沒有頭緒,於是他焦急起來,跨上了戰馬,披上戰袍,奔馳而去……

唧唧、唧唧、唧唧複唧唧……原來是織布的聲音!

人若孤島,經緯日月如梭,織女遂一步也走不開,隻在織布機前放一個鏡子,照出困繞島嶼的海,海裏自生潮汐,浮遊著船隻,繁華,陰謀,豪取,強奪,戰火,湮滅……她天天由鏡子看島外的世界,將海裏浮生的漁夫、行商、水手、俠客、書生、海盜、海軍……統統織進她的布裏,但她卻沒時間回頭直接去看,那不是她能管照的人生。而在她能夠得著的範圍裏,月亮當頭,陰霾得平靜,鏡子裏又有一對情侶沿著海岸悠遊散步,隨後,他們也許會分離,但也有可能會在一起,然不管姻緣的際遇如何,人生最激揚、最富有激情的年歲已經來臨了,可惜的是藍色的激蕩和夢想不屬於他們,他們不會跨越那藍色的禁忌一步!他們隻是安安靜靜、甜甜蜜蜜地散步,在安全防線之內!隨後,他們可能會結婚、生子,也不可避免地陷入庸俗、墮落、死亡……墮入曆史的灰燼裏,慣常無為的一生很快就會結束。她就悲傷地說,我對著這些無力無為的影子真覺得厭倦透了!這時,她又看到一個英俊的白袍將軍騎馬走過外海邊緣,卻隔著浩瀚的大海,無法靠近,那英俊的將軍就在那邊焦急地朝她招手,於是她不由自主地轉過去,對著鏡子走,想去夠一夠,誰知鏡子立刻就碎了,碎片中,她終於走了出去,走到了島邊,看見一葉孤舟,於是她坐在舟上,已完全超離了碎鏡,一任海水把她蕩去更遙遠、更無限製的邊際……她口裏唱著離歌,在碎裂中超脫人生,也在慢慢地死去……

小榕樹頓覺得惘然無措,自己是來救人的啊!一時間,腦中就有糖二的聲音在焦急地提點他:海,海,海……海麵平滑如鏡,海鷗翩翩飛翔。小榕樹大喜,連忙也衝那頻死的女孩嚷嚷:“海,你看海,海水多麼明淨啊!鏡子碎了,可海麵不也是個鏡子嗎!”

女孩就笑,那笑容一會兒團圓了,一會兒又破碎了,她真誠地道:“我死了,你活著,不好麼?”

小榕樹就傻了,而她的影像越來越模糊,陌生,而又說不出的熟悉,他就嚷:“你是誰?你是誰!”

那女孩歎息,幽幽地道:“我是誰?我是誰……莊公就是這樣問蝴蝶呢!”

小榕樹睜大本來就很大的黑眼睛,沒來由地心慌:“我……不明白。”

女孩癡癡地看過來,那溫柔寬厚的神情,是小榕樹這一生也不曾有過的柔軟。她耐心地解釋給他聽:“我在照鏡子,鏡子外的是我,鏡子裏的是你,我厭倦了,而你想出來了,於是鏡子就打碎了——你走出來,我睡進去。你瞧瞧看,你騎著白馬,穿著戰袍,英武勇猛,一身無畏無懼的膽魄和智謀——你不就是我用心血繡出來的小將軍麼?你是我一夜一夜織出來,一針一針繡出來的人生啊!”

小榕樹大驚,他記得似乎就是這樣的,自己確實是白馬白袍的將軍,然他一低頭,如鏡的海水中倒影出來的,卻不是自己的模樣,而是那女孩蒼白破碎的笑臉!小榕樹慌了,又拚命嚷:“你是誰?你是誰?你是誰?”

她在水中已越來越幽憂,越來越破碎,最後隻剩下了一縷縹緲的聲音在嫋嫋:“我是花木蘭啊!想想看,她從軍前,一直在做的是什麼?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但聞女歎息……”歎息聲漸漸嫋嫋而絕,漸漸濃縮成一層悲愴的朦朧。而她的身體裏卻開始湧起波濤——嘩啦啦……一聲比一聲逼進,一聲比一聲浩瀚,一聲比一聲狂亂……

小榕樹驚惶,拚命伸手要去挽留,又或者在抵擋,但雙手卻似被禁錮在胸口,動彈不得。他急得狠時,反而有些警醒了:我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