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榕樹有些頭疼了,忽然眼珠子一翻,他想到了個簡捷的好辦法——他衝滿眼疑惑的一心鼓勵地點頭。
一心得到了小榕樹的鼓勵,於是轉轉眼睛,認真思考,忽然大聲道:“胡子,你說炮轟614,你哥哥在614,你要去救他對不對?西醫,中醫,反著,太較真……我明白了!614是個醫院,你哥哥被關在裏麵,他們當他是麻風病人或是瘋子,需要隔離,於是把他關起來了!可你認為不是,所以要去救他!”
這……真是勇猛的推測啊!那幾個深沉複雜的大人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柳生終於明白,為何大夥一直喜歡縱容一心的天真,原來,缺口往往是這類勇猛單純的人打開的,因為他口無遮攔,不懂尷尬,如果你不回應,他不但不會知難而退,反而會加倍熱心地替你一路猜測下去。
“你們也有幾十號人,卻一直不打,為什麼啊?你見到我老大這麼激動,雖然我老大是很厲害!難道是……胡子,他們不肯幫你,因為他們沒準也懷疑你哥哥就是該呆在614的病人,對吧?!”
黑胡子的胡子抖著,全身都在發抖,臉上一下徹紅,又刷的一下退得慘白,老薑頭的手堅定地按在他的肩頭,及時扶著他行開:“艦長,您先下去休息,好吧?你得再精確測量一下水位,以便確定我們的船什麼時候能起航。這事才是非你莫屬的,對吧?”
一心擔心地看著他們,幾次想趕上去道歉或幫忙,但又舍不下小榕樹,他隻好大聲道:“胡子胡子,你不要緊吧?我說得不對,你也別生氣,不然你再等等,我遲早會猜出來的,事情總會好起來的……”
黑胡子淒愴、悲憤的聲音忍無可忍地吼出來反駁:“你閉嘴!你這個庸醫!我哥哥是醫生!最出色的醫生!”頓得一頓,他的話,又蘊含著強烈的冷靜、懷疑、尖銳微妙的嘲諷以及永不消逝的傷悲。“先知耶利米說,‘人心比萬物都詭詐,壞到極處,誰能識透呢?’”
一心就有些委屈,但他以一種外來人,一個局外人的魯莽堅持說:“我馬上就能猜到醫生頭上了,可就算你哥哥是神醫,不代表你也是,你怎麼能說我是庸醫呢?”
“先知何西阿說,‘殺人流血,接連不斷,因此這地悲哀。’”他的聲音中含有某種顛覆性的反諷,一種奇怪而挖苦的憂傷。“好好看著我,朋友,如果哪天,你聽說這裏出了人命,你就可以說你認識魔鬼。”
他們看到的是一張憔悴憂傷的臉,一雙了無生趣的眼睛,眼睛裏含著淚,但聲音裏卻充滿仇恨,仇恨是弱者的憤怒。
他們怔怔地看著他,一心就有些疑惑,他一般不會受此類情緒影響,他再次說話時,就有了種萬事可忍、哲學家般的莊嚴神色,似乎佛理讓他更穩重了一些:“原來伏翼哥哥酗酒時,糖二哥哥就說,‘這是恐懼性譫妄,由於對酒精的依賴,當血液中酒精含量低的時候,他就會出現不舒服的感覺,呼吸困難,心跳加快,大汗淋漓,最糟的是神誌不清的大腦此時出現短路,開始產生幻覺和錯覺。’——不然,不然你口口聲聲說先知,卻又向往著魔鬼……這人失去希望,怎能同你信奉的上帝失去希望相比呢?”
……老薑頭當機立斷把黑胡子弄走了,以免他被氣得吐血,小榕樹笑得不得不扶根樹幹才能站穩,他倒是很願意讓一心追上去繼續解釋,但那兩個人隻進入一層綠帳,果然就不知從哪裏鑽洞不見了。
這裏花花地撒著些陽光,很溫暖,海風淡淡,薄霧如紗如織,綠蔭如簾如幕,讓人又放鬆又愜意,是個補眠的好地方。小榕樹就不願意再走,靠著樹幹就地坐下了,他的體力和精神都拉扯到極限了,不見得適合把對方逼急,馬上開始新一輪的較量——而且眼下有了一心,他也不稀罕急著去探這船地洞了。
一心擔心地看著小榕樹蒼白的臉,很快把方才那點小爭執丟到了九霄雲外,他隻衝那些人離去的方向,提氣大聲嚷嚷道:“喂!你們快些送藥來啊!我老大受傷了,不然我們就要自己闖進去了!”事關他的老大,他就是勇猛的小弟,不是特別講究禮貌客氣的小和尚了。
柳生忍不住低聲問他:“小和尚,你知道這老鼠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