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嘈雜而紛繁的人“呼啦”一下全冒了出來——是醫生先他們一步,從外麵開了門出來,人聲開始潮湧,小榕樹也準備走開,小飛魚低著頭,緩緩地說出了惟一的一句話,他講得非常平靜,你會覺得這麼怯弱的聲音跟這麼暴力的用詞實在不搭配,而那聲音聽起來又充滿了自我封閉,靜是孤零零的情緒——
“全世界我最想要的、唯一能讓我願意活下去的,就是讓那個人……那個88死掉。”
小榕樹呆住了——他被小榕樹劈麵一個耳光,踉踉蹌蹌,側跌下懸崖,他慌忙放開水杯,雙手吊扒在懸崖的邊沿上,人們怯怯地看著他們,一時間不敢鼓噪,小榕樹眼裏沸騰著冷冷的怒火,冰冷中帶著屈辱和死寂——她大概再也不會像那樣跟人說話了,再不會了。而小飛魚隻是用力吊在那裏,扒抓著,努力著,灰石闕闕地滾下去,他不停地打滑,卻也不求救,似乎也沒有悔過的意思,但他明白,雖然她打了他,雖然他仍然岌岌可危,然而隻怕她受的傷比他還重些。
悲愴之情如波濤般衝刷過他們的心靈,是悲傷,還是迷失的憤怒?而其實,痛苦是性格的催化劑……猶太醫生站在石壁前,似乎受了驚,這時,是一個藏著險惡的亢奮的聲音衝了進來:“你們果然開始把月夜裏上演的戲碼搬到了白天來了,這真讓我替你們擔心哪!”
他黑黃的皮膚,呲著長白的牙齒,皺著細致的鼻子和嘴,笑起來像個狐狸,他仍舊處於亢奮的半熏狀態,帶著洋洋得意的譏諷,湊過來,盡說著些熱情的風涼話,但絕對不會加以緩手。猶太醫生看著小榕樹走開,他才想起過去,招呼眾人過來,合力拉起了小飛魚。
這時新鮮的太陽正用黃寶石般的柔光沐浴著沙地,湛藍色的天空,大海波光閃閃。小飛魚怔怔地站在懸崖邊上,身上忍不住一陣一陣的震顫,人們善意的散開,隻有惡魔似的木木眨著惡毒小眼睛饒有興趣地窺測著,詭異地喋喋不休:“害怕嗎?知道嗎,恐懼到了一定程度,人的腦袋就會變得麻木和自私……可憐的孩子,你太天真了,你怎麼能把希望和好運壓在這麼一個瘋娘的身上?你在做夢!我也挨過她的手,你要以為那隻是像蝴蝶扇動翅膀那麼輕柔,那就大錯特錯了!你顯然是故意放著聰明才智不用,為的隻是全力做小弟的角色。孩子,向我靠攏吧,我可以教導你,我們所有的夢想都已經被抵押過十幾次了,那也不要緊,因為其中有一個夢想就是,一旦你掌權,將不用還債了!來吧,現在還來得及……”
小飛魚渾身打顫,他什麼也沒有聽見,他隻覺得一陣燥熱,一陣惡寒,思緒,似乎也第一次出現了紊亂,他在想什麼呢?他該想什麼呢?——水杯,失掉了,挨了打,差點送了命,傷害了最不願傷害的人,而他恰巧還錯過了日出……不,這些都不是重點,肯定不是,然而重點是什麼呢?他的頭腦就像海濤般晃蕩,腳步一停,人就支持不住要倒下來,一邁步呢,就覺得整個大地都在搖動。他眼裏幹澀地泛著死光,啊!是海在召喚!水……他感覺到的是鋪天蓋地的焦渴……他陡然停下,心裏驚悚莫名,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清晰的念頭,說不出來,眼前已一陣發黑,他落在了醫生的懷裏,醫生以專業的目光審視著他,聲音卻帶著濃濃的恐懼和憐憫——
“可憐的孩子,你病了……”
原來是病了,隻要落在醫生的手裏,他們就是病了。隻是這一次,又多了些什麼——
“回來啦!出事啦!你們都病啦!614!614……”是木木的叫囂,難得他附和醫生的觀點。
人們再不舍,也開始一窩蜂地往上爬,爬上去的就往裏走,木木一邊鬼嚎鬼嚎,一邊揮舞著自己的胳膊,伏翼和兆學疚對視一眼,麵色變得凝重,緩得一下,兆學疚衝上前,搶過木木手上的刀子,笑道:“監獄長,我來幫你吧,我是屠夫不是嗎?你也得讓我履行我的職責才是!”
這一拖延間,本來打算置之不理的小榕樹也悟了過來,三下兩下攀了上來,然而看著阿羅號箭一般地飛過來,她恨得直咬牙:到底還是錯過了與一心見麵的機會。木木也留意到她的惱恨,依舊搖頭晃腦地告誡:“小孩子原本就是命懸一線,還是別太疼愛他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