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榕樹差不多要動手了，伏翼上前一步，插嘴道：“不是他，是醫生，他……還找你。”
“嘿嘿，找，這種說法委婉，態度也很柔和，但骨子裏卻是威脅。日本有一句俗語：拐木乃伊的人，自己也會變成木乃伊。醫生醫生，嘿嘿，變得差不多了……”仍是木木，他隻要抓住一點機會，就會絮絮叨叨地喋喋不休。兆學疚和伏翼趁他廢話，又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木木緊緊跟著小榕樹，半送半押，進門去了。
一直到醫生的房間裏，小榕樹坦然坐下，醫生悉悉索索地準備東西，這期間，木木竟然是反常的沉默，而那沉默中又透出一股不祥的亢奮來。小榕樹隱隱有些不自在，而醫生已經在她的對麵坐下，桌上放好了筆和紙，木木忽然就話鋒一轉，陡然道：“好了，對於遭到惡意破壞614的犯罪行為，你願意坦白、自白也可以——多少？”
小榕樹不由得微怔了一下，木木就湊近一步，推心置腹地勸誘：“說吧，我們來進行審訊，至少比手術刀和葫蘆兒文明點。”
小榕樹朝天翻了個白眼，狠狠地告誡：“離我遠點！”
木木看起來自尊心很高，眉心一抽，眼看要發作，或者廝鬧——通常是遇軟的就發作，遇硬的就廝鬧。醫生息事寧人地接過了話頭，“好了，監獄長，你休息一下。一號，我想，我們可以開始了——我知道你語言表達沒有障礙，那我們就用語言來，好嗎？我們都希望這事很快有個結果。”
小榕樹有些忐忑，這是審訊？醫生的神色仍是淡淡的，看不出勸誘、逼供的氣味，他微微低著頭，看著桌上的白紙，筆也擰開了筆筒，似乎準備記錄。小榕樹正在疑惑，隻聽他仍是那穩穩的、淡淡的調門，念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詞來——
“大海。”
小榕樹的眼睛眨巴幾下，這時，連木木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他肯定在盯她。醫生抬頭看她一眼，無言地催促：“大海。”
小榕樹想了想，沉默終究很奇怪，於是她試探地回一個：“天空？”
醫生點了點頭，似乎做對了。小榕樹不覺心裏一鬆，想要發問，醫生又開始了：“海盜。”
小榕樹翻翻眼睛，賭氣道：“猶太！”
醫生仍然水波不驚，似乎要將這個無聊的遊戲進行到底——“中國。”
“西班牙。”小榕樹幹脆地回，她把心一橫，見招拆招，陪他們發瘋好了。
醫生這次沒有點頭，開始用筆在紙上輕輕地、有節奏地點擊。
“鯊魚。”
“木木。”小榕樹漸漸找到了節奏了。
“小鳥。”
“裸鼠。”
“銅鎖。”
小榕樹總算覺出了危險，她猶豫了一下，短短的一下，就覺得醫生的筆尖咄咄的，聽起來特別急人，於是她連忙道：“鯊魚。”
說過之後，她才想起，這個詞似乎已經說過一遍了，她不知道是否算是個破綻，醫生仍是那樣的聲調和節奏——“老鼠。”
小榕樹開始覺得這個遊戲不好玩，她悶悶地道：“神父。”
“偷天換日。”
小榕樹心裏一跳，她猶豫了一下，謹慎地回：“月黑風高。”
“投毒。”
“殺人！”
“鼠疫。”
“狗屎！”小榕樹把桌子一拍，“有完沒完！”
醫生十分合作，手一攤，把筆放下：“好吧，就這樣。”
……就這樣？小榕樹倒有些怔了。醫生合上筆，似乎盤點了一下，把寫了字的紙轉過來——他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然，書寫的時候似乎還是習慣於母語，那上麵是一堆一堆的字母組合，小榕樹看了看，她約略也能懂些英文，甚至還會那麼一點點的西班牙文，然這個卻是一個也認不得。木木把紙拿了過去，邊看邊點頭：“德文，我倒不大喜歡，下次換西班牙吧，反正這小妞也喜歡西班牙。”
她喜歡西班牙？小榕樹瞪眼，但聰明地沒敢隨意開口。她已經察覺出危險。
醫生隨意點點頭，坦率地看著小榕樹，道：“一號，根據你的……坦白，我們來合計一下這些事情，好嗎？”
小榕樹又有些怔：坦白？自己坦白了什麼嗎？
醫生仍是那淡淡、穩穩的語調，道：“顯然，昨晚你破壞了銅鎖，然後，你對我這裏血庫被盜也隱約知情——精準一點來說，你知道有事發生了，但這不是你做的，對嗎？”
小榕樹死死抿住嘴唇，一句話也不肯說。她覺得自己活像一條半透明的蠶，正在慢慢地被抽出無法想象的複雜壞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