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誰不是雜種呢(1 / 1)

海水瘋狂地洶湧著,從人們的腳下浮了起來,雷也似地怒吼著;一陣陣地,滿帶著血腥的浪花奔襲而來,直潑濺到人們身上;而嶙嶙的浪頭又自深淵似的晦澀中重重閃出,帶著一種深陷其中的、抑鬱的茫然狀;遙遙地,仿似一抹恍惚的微笑,月光似地漂流在夜色中。

轉瞬已入夜。

跨過哭牆,色氛驟然陰冷下來,外頭的一切,似乎驟然幻化為海,四合追來,漫漫然合圍而來,兩頭的斷崖又浩浩然盡是海的氣息,越發沒了際涯,人的心,始終是浮泛在這片難以揣測的汪洋大海上,又有一種似乎就要融入雲天的蔚藍色浪濤鎮夜嘯鳴,慢慢滲入了人的全身!舉步,又躊躇,心緒如海,又迷惘又浩瀚,不覺陷在自我的第五層紛爭際,得伏翼拉一下衣袖,猛地一怔,腳下一穩,身子卻是無端一個簸箕,回神定睛,頭上已是一層冷冷熱熱的浮汗,迎上伏翼擔憂卻穩當的眼神,麵上強笑,心裏卻是一陣慶幸。

伏翼果然沒有過多細問,他已進入了大而穩的臨戰狀態,眼神慢慢地浮動一下,道:“哥,老大無端不來,可見此處詭異,我還是和你一道,好有照應,卻又沒了接應……”

兆學疚看看後牆,又看看伏翼,又看看……尾隨一側的醫生——他臉上仍不及刪除地掛著微笑,但笑中帶著驚惶的味道,兼備了悲傷和尷尬,讓人看了心緒不寧。兆學疚於是求證道:“你想砸了牆,好透風開門?”

伏翼目測著,腳在正對著城堡正門的牆上探了探,未及正式用力,卻見兆學疚的眼神有些保留,因為醫生已逼紅了臉,攤開雙手,挺著胸膛,靠在牆上,擋開了伏翼的腿腳。他臉上帶著猶太人無辜的恐慌,一雙略微有些發狂、驚恐的眼睛,惶惶地看著伏翼,伏翼暫時不做表示,然而,醫生是攔不住他的,他暫停,隻是因為疑惑醫生究竟有什麼權利這樣想,好像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這不成體統……”兆學疚意味不明地重複著醫生的話,又不無嘲諷,“這是英國人能夠說出嘴的最可怕的話了。原來你也是英國人,難怪小飛魚他們寧願接近木木也不來親近你。”

醫生努力站穩,努力保持尊嚴,伏翼看著他,又眨了眨眼睛,眼瞼沉沉的,然不由分說地透著疑問,醫生定了定神,準備回答——他們在一切罪惡當中尚保持舉止迷人及談吐的文雅和禮貌,有問自然也盡量答:“如果你想知道,是的,小飛魚是香港人。然英國在華利益隻是商業的,或許它也希望中國成為一個有秩序的和統一的國家,因為在這樣的國家裏貿易更容易得到繁榮;而日本隊鄰居事務的關心首先是政治的,它更希望中國衰弱,分裂和無力與日本霸權相抗衡或挫敗日本的野心。1925年五月到1927年初,對英鬥爭確實一時白熱,隻是在抵製英貨中卻是日本受益,中國人漸漸也意識到這一點,此後以相對平靜。”

日本,又扯上了日本……伏翼低下眼瞼,任信息在頭腦中飛快地交融薈萃,兆學疚的眼光已經淡淡地轉了一個周天,“別跟我提你們那殘忍的政治性經濟。即使有時候需要認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然侵略的險惡也不能抹殺了殖民的罪惡,即使能掩蓋一時,它終有一日也會露出本源的醜陋傷疤。”他盡量放得輕飄飄,歎口氣,不願意自嘲了,於是話鋒撩上醫生,不算直麵劈刺,卻不無輕蔑和憐憫,隻在人耳際不冷不熱地放任著充滿自嘲和痛楚的激憤:“大英帝國也算老牌了吧,你們像艘硬船,船頭太沉了不能隨機應變、見風使舵,卻也決不允許成功和災難動搖你習慣性的行為觀點。你有尊嚴,卻容許了這些濫情劇目和荒謬的疑問踐踏人格,隻恪守了中古世紀箴言:勿逾越……一隻海貝有相應的紋飾,不僅因為它代表著一種建立在波濤上的力量,而且因為它是英國人的最後一層堅硬的塗飾。伏翼,我們走吧,讓他留著他的牆,留著他的塗飾吧,不然他會死。”

伏翼低著的眼瞼沒有起伏,默默地豎著兩隻支楞的耳朵,錯開一步,退開。

醫生的臉上就馬上露出一種虛弱的表情,顯得既高興又激動,還有幾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