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一頭紮進陰鬱的心情是什麼樣,我知道那麼做的誘惑力有多大,你以為讓自己越陷越深,最後就能從悲傷的盡頭解脫出來?以為到最後一切都會好轉?但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樣。這就是現實,你可以反抗,可在那之前,你先得接受,如果你能接受,才可以放下負擔去做其他事情;如果不,你隻能永遠停留在悲傷和憤怒中,什麼也改變不了。”
這樣的話似乎某人也曾說過,隻是,由他這樣的姿態……他的嗓音暗啞得近乎嘶啞,宛若春夜的杜鵑,明明每一聲、每一句都摩擦成心喉的血痕,可仍然保持著感性得近乎華麗的溫暖,仿佛那隻是前一晚的睡夢還殘留著絲絲縷縷、若有似無地纏繞在他的聲帶上。小榕樹已懈得傻了,終於,在他穩定的鎮靜裏,有了些許起色,原來是絲絲的羞澀,他有些狼狽地抱歉:“對不起,是我自己嚇著了自己,才失控,對你,冒犯。”
小榕樹又想扁他,終而隻是揮揮手,“你怎麼會來找我?你怎麼會找到我?”
他不止找到,似乎還篤信。因為,他不止來,還帶來了水、食物、幹爽的衣物、還有藥品。小包裹放在平台一側,大概是因為見她在塔尖上蕩悠,才嚇得放下東西攀爬上去廝拚的。
食物和水仍是溫熱的,合在手裏,吃得很慢:很難見得餓,卻沒有食欲的狀態。衣物也換過了,與城堡裏的夜涼如水不一樣的是,這上頭倒有種輕盈的暖熱,一種不止是感觸,而算得上是觸感的暖熱。
手上合著半杯水,她走到外側,在邊緣坐下,習慣地雙腿淩空。
看上去,大海上一片寂靜,就在他們的腳下,波浪輕輕地吻著岩石,睡眠了似的,在平靜的深暗的海麵上,月光劈開了一條狹而長的明亮的路,閃閃的顫動著,銀鱗一般。他就在她身邊,他的手,慢慢地抬升、上移,而後降落下來,就像一隻謹慎的老蝙蝠,落到了她頭上的月光上——她一點一點地翻起瑩然的夜眼,那層瑩然的光仿似極晶瑩的淚,“別給我講童話,我沒法……”
他不欲她說下去,那隻手不覺就放下去,放實了……他的觸摸讓堵在她體內的毒素釋放掉了一點點,而這毒素終有一天會變成悲傷。
“不是童話,是真實發生的事,卻也不是曆史,更似寓言。它就在這裏,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你不是問我怎麼會找得到你嗎?大家都在找你,可隻有這裏,隻有這塔尖,人們是不來的,不止它險……”
誠然,這不是童話,也不止是故事,他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隱忍和壓抑,仿佛不是在說,而是在吐,在擠,在逼——他的聲音就像一把沾血的匕首,點點牽引出強行壓抑的痛苦,默默背負的不公,戰勝逆境的毅力以及堅忍不拔的精神。
“你知道,他們從猶太人手裏奪取了這個島後,這個島就有個島主,他們叫他,恐龍。你看,這不也是個寓言故事嗎?就像所有的寓言故事裏的恐怖反派一樣,他製定出了這個島亦監獄亦醫研的架構;鑒於這個島特殊的排他磁場,他果然令它成為了一個孤島,讓人們徹底失去逃出去的希望。而他又進一步破壞了這裏自我循環的生態係統,讓它差不多成為了一個隻有越發畸形的人的死島,他就像薩德一樣思索著如何謀殺造化:憎恨自然……想打亂它的結局,阻止它的進行,止住星辰的車輪,打亂在太空中浮動的星球,摧毀為自然效勞的一切,保護傷害它的一切……恐怖的是,他還有可能做得到!死島上少了外來資源,是無法獲得生機的,絕望的人隻有彼此殘殺,他要人彼此殘殺。每一個人、每一個環節都在他的設計之中,他從來也沒有失算過,當然也沒有失敗過,甚至有人說,他會流落到這裏,是因為他的智慧和惡意就像拿破侖無止境的成功一樣違反了天命,超過了人類的極限,到了最後,他終於被困於茫茫大海的一塊礁石上,孤苦無助,鬱鬱不樂而終其一生。
“然而,這個惡魔般的人終於出現了一絲偏差,如同曙光一樣,那是人性的良善與勇敢的堅持。有時候,善和惡有著同等的頑強,最後決勝負拚的或許就隻能是力量了。故事的高潮發生在那個暴風雨之夜,你知道,那是惟一可以讓外來船隻進來的缺口,那個人懷揣著寶石,爬上了這城堡的塔尖,想以寶石的光芒作為引航的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