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鯊魚與花兒(1 / 1)

第一次是見它們進食;第二次是直麵它們向你張開的牙口;第三次,第三次就是現在——都說你們能補償某些無法享受的猛烈的海洋風暴,可你糖二爺我不是啊!柳生,你的手要穩啊,啊——我挺你!別抖啊!不用畫圈子,不用!信任意味著一種無條件的堅信……哪怕是所有的跡象都指向相反的一麵。我不會怕你們的,就當我是朵花兒吧,其實我是誘餌,你吃了也要死的,啊,柳生,你的索細細的,夠結實嗎?我不懷疑你的腕力,可這……啊,好兄弟,你繃住了!要知道有一種愛在我們之間滋生,開始很脆弱,困惑,並且因為失望而變形,但是它就在那裏,並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決不會斷的!”

在這斷續乃至嘶啞的殺豬也好不了多少的話裏,前麵看不著的那兩個大概也猜了個差不離,隻是就更想回頭看看,然隻怕這一回頭,會即刻笑場破功,力就無法盡了吧。

確實,鯊魚群暫時放緩了趕吞的動作,是因為那一時刻,空氣中、水裏,須臾,這裏、那裏,整個兒漲滿了花兒似的甘甜,是血,血淋漓而下,這裏、那裏,源源不斷。它們不由得盲目地追著這樣銷魂的氣息,且也不用盲目,看得見、聞得著、也夠得著的距離裏,一個人,淋漓著蜜似的血,飄悠著,招搖著,隻等待著它們的牙口!

兆學疚一開始隻想到割破了手心的動脈放出血來,不道柳生又更狠幾分,幹脆挑起他吊到鯊魚的殺程裏,魚餌似的招搖……然而你又不能不承認,這成效是很明顯的。甚至你可以很風雅地說,看上去很快你就啥也不是了,既然隻剩下這一身皮囊阻擋你獲得自由,並且你接受並忍受這樣的包袱,那麼,某種程度上可以給靈魂去去脂。

然想來他也是不能同意的,即使他自認風雅。

這時,伏翼和小榕樹合力,發出了潮信似的悶吼,那繩子和人的肌肉神經似乎在較著誰先崩斷;柳生和兆學疚就有了不祥的預感,在兆學疚,在昏頭轉向的漂移比起來,凝固不動卻又是致命的!那聲尖叫未斷,他整個人真似一條人形蚯蚓,直直地擦過那白森森、黑洞洞的巨口,雲霄飛車也趕不上那樣的刺激,他已在那一個沒有半點緩衝的脫軌狀態裏,死魚似的撞到了厚實的石上,暈菜了,見彩了,滿天都是星星……世界精彩透了。

柳生深知伏翼的力量深不可測,然而……他懷著不安的預感發放了兆學疚,堪堪趕上;伏翼和小榕樹卻已得手,繩子應手飛回,回得太凶了,原來是太空了——人往後、向下摔下,柳生即使趕到,托扶一把,一時間三人都在暗呼僥幸,未待喘平,汗一道一道滾出,早就分不清冷熱,他們怔怔地看著那棵幹巴巴的骨樹“啪”的一聲,斷開、倒下,水花四濺開來,鯊魚緩慢地翻滾,他們抹一把那冷冷的水珠,心裏有錯愕、有空虛,更多的,是不知滋味的空浪翻滾,不絕地翻滾。

全心全意,舍生忘死,通力合作,然他們撥拉的,不是人,而是那棵骨樹,那石頭堆徹而成的樹,竟生生被他們拔斷了,這樣一場大功,這樣的一場空。

小榕樹在伏翼的肩上握一把,是柳生開的腔,他也沒有幸災樂禍的自呈,隻是無盡的蕭索:“不是你失了準頭,不是——”

確實不是,又一輪的風過、潮湧——風已經無足輕重了,潮水已經漫漫地欺上來,鋪麵了整個鯨魚灣。鯊魚在其間蠢動著,再次選定了目標,遙遙合來。沒有了樹的掩映,他就突出了,無遮無擋、無拘無束,他自己就站成了那棵樹。白衣不再動,不僅僅是風輕了,也不是因為他全身都已經濕透了……而是,能露出來透風的,已經不多了。大概也到了高潮的午夜時分,潮水漫漫,嘶嘶的,在他的胸肩處……沒人看得見腳下那個圈兒——然他簡直就是一位聖徒,一位天使,又或許是一個冥頑不靈的精神病,一個托死投生的木乃伊!他身上總透著某種神秘的東西——與其說他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還不如說他是個脫離肉體的幽靈。

什麼也不能教他撼動,什麼也不能教他警醒,他已經走火入魔深入自己的夢魘——他們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