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秘、幽深，這是哥特；然善用每一個流線和空間，就又加上巴洛克——廣延著一樣的風格，上麵與下麵，都是同一批人所建造——是老薑頭和猶太兄弟。”
這次輪到伏翼挑眉，兆學疚就全知全覺地轉向他，照例笑道：“——有什麼寓意，對嗎？伏翼，就像你想不通的圈子，你想不通的恐龍，那是因為你尚未想過符號學，你沒留意過標記的寓意。每一個圈子的人，都會留下專屬於他們自己的標記……不若為了一個人死在十字架上，竟有如此多的人亦在十字架下犧牲？那就是標記。而這裏，也令我想到一個標記：一個圓圈，是一條銜尾蛇，從哪裏開始即從哪裏結束；從哪裏結束，將又在哪裏再生，這就是銜尾蛇的寓意。”兆學疚把眼睛轉向小榕樹，輕聲道：“老大，希望你對蛇沒有惡感，可在西方人，他們認為蛇的眼睛裏有全人類墮落的秘密……不好的標記。可他們卻有一個很好的名字……我們有一個成語，叫同舟共濟，他們叫——共濟會。”
他把眼眸悄悄垂下，飛快地講述：“共濟會的起源大概可溯到西方中世紀的石匠和教堂建築工匠的分會……它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國際秘密組織，它的主旨是傳授知識，執行其互助綱領，後受啟蒙主義的影響，以自由平等友愛為理想，成為世界市民主義的友愛組織，認為世事盈虧，惟賴人類智慧與美德可以彌補。然而，這些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抬頭一笑，道：“我隻能這樣想，這裏的困境，它不是孤立的，甚至也算不上是半封閉的——既然無線電能連接到外麵的信息，即使他們一時發送不出去，然而也不能說，隻除了恐龍那一方，正義的一方就完全沒有外援到來。”
小榕樹的心思總是微妙而跳躍的，當下，根據糖二侃侃而發的宏論裏，她又不能不先挑出了她最在意的進出問題，然這糖二必定還是會別扭的，於是就斂了眼眸，狡猾地附和道：“那倒也是，那邊的猶太兄弟看到胡蘿卜或黃瓜都能浮想聯翩，就因為它們形似那門大炮。而猶太人、中國人都是一心想要重找樂土的人，又不是海盜，要生活就得有女人吧，可是這裏基本上都是雄的，那麼，是因為女人都被送走了，以免開戰傷及無辜？”
兆學疚防不勝防，一時間有些無措的窒住，頓了頓，不知算是默認，還是刻意忽略了，他的眼眸又一點一點地氤紅了，氤氳出那糖二專屬的，就連樹老大也打不下的執拗：“……你知道的，在中國，戰爭是意外，而在歐洲，戰爭成為了需要。1918年，德國在歐洲大戰戰敗於坦克，隨即簽署了根本不是和平，而是暫時停戰的《凡爾賽條約》。在這個極為屈辱的條約下，德國損失了14%的本國領土、10%的人口、全部的海外殖民地和海外資產、75%的鐵礦、超過50%的煤炭、絕大多數的火車頭和機動車輛、全國一半的奶牛、四分之一的藥品和化工製品、90%的戰艦、加上當時尚未決定上限的巨額賠償，沉重的賠償負擔使德國發生了極為可怕的通貨膨脹。新建立的魏瑪共和國在政治、軍事、經濟上都幾乎瀕於癱瘓，而在驕傲的德國人眼中看來，科學技術優勢不僅是戰後振興國家的一種手段，而是維護國家光榮和體現德意誌民族尊嚴的一個重要標誌——海德格爾、馬克思、韋伯、施密特、霍普特曼和托馬斯曼，雷馬克……德國似乎要把她在政治和經濟上的所失，在文化和科學上贏回來，然而，經濟上的泥潭和混亂，外交上的無為和屈辱，終將德國人民拉回到那個貧困艱難的生存狀態，魏瑪政府軟弱高尚的人文精神勝利無力解決國民內交外困、民不聊生的生存狀態，十幾年間更迭了二十多次內閣……文化和科學上那不大不小的繁榮隻能算是一個無人欣賞的德國曹雪芹，人們又生生把曹雪芹當成了阿Q，嘲笑他、冷落他、毆打他、侮辱他、終不能使他畫成一個圓……睿智和高尚、和平和溫和被強暴了，另一個強暴野蠻，唯我獨尊的國格將蓄勢待發、取而代之……如果那一場是有史以來最殘酷的世界大戰，那麼，更猛烈、更慘酷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從並無反思的第一次戰後悄悄醞釀、發酵，無計可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