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事情就算是完結了。不知怎麼,這樣溫稚的聯結——也許隻有這樣的愛,才能導致兩個生命、乃至兩個物種之間實際而又不可分地結合成為一體吧,甚或就是兩性……感情似乎需要這種全麵的和毫無芥蒂的結合。那麼,還有什麼是不能相容的?還有什麼是不能兼安的?這柔軟樂觀的想法就惹得她狼心似鐵的心也感到一陣難以名狀的婆婆媽媽的愛意,於是她試圖放溫了臉色,行近些——未及說出什麼來,又覺得有些異樣,她的表情如夢如幻,略帶機警,如你沉默了一會再和她說話,你也許會使她猝然一驚的……是以,她的愛聯結的是海豚,而不是人!就像她宣稱的那樣,她是海豚,是海豚媽媽,原來這不是愛稱,不是聯想,而是,她就是這樣以為的!她皺眉,又揚眉,衝她不輕也不重地嚷道:“回來!還有你爹沒出來,我們得準備行動了!難道你不打算……”
話隻到這裏,她淩空一跳,跳回到岩邊,並吆喝一聲,帶領他們持續爬岩,嘴裏罵罵咧咧,卻也無奈,原來那海豚不與她打話,也沒顧忌誰的情分,隻把手在嘴邊一合,淌出血來,又無辜地看著她……
她依舊站在半壁,強自不看圍攏來的鯊魚群,隻看定芳草淒淒的海域,她惡狠狠地嚷過去:“你媽媽的!什麼恐龍啊,統統退化成變色龍!就像城市裏的漁夫,懷著海洋的秘密,像變色龍那樣在這世界穿梭,從不揭露自己也從不顯示出隱藏自己的樣子,就能毫發無損地從混亂局勢中脫身而出——你以為你披一身華彩,換一處水域,悠遊於方寸,輪回在七秒的時間裏,你就忘了海洋,也忘了源生鯽魚?忘了就忘了吧,隻是別想跟你姐姐我耍狠!媽媽的,你惹惱了我,還指望我道歉?快快帶著你的寶貝滾開,遠遠離開這片海,不然我還得教它自個兒撞牆,你再能耐也沒法給我炫你的科學——現今我也知道了,你們的科學隻走腦不走心,可再強的腦力也強不過人心去,心能幻化的一切能容納的一切遠超乎你小小頭腦的想象,去吧,別再回來!老薑頭會好生待你,你們。”
她又罵又哄,又張手合攏,作勢要唱吟的放出威脅,她們就又離得遠些,遠遠的,轉繞著,漸漸就去得遠了。小榕樹就這樣發放了她們,幹脆利落,也有些意猶未盡——對於海豚,小榕樹也是覺得有些抱歉的,卻又不能道歉,她搖著腦袋,遂對一眾與這海豚有瓜葛的人老著臉皮振振有辭道:“這興許是一件好事,說明她還有感情,盡管與之關聯的隻是一隻海豚,無論如何,咱們興許還能把她的心撬開一條隙縫,灌進去一些溫暖的藥劑,讓她重新回歸家庭,愛惜人類。”
說著她又轉頭去尋醫生了,“小飛魚大概接受的是紅色思想,他們說是馬克思說的:宗教是被壓迫生靈的歎息,是無情世界的情感。我就暫且不說尼采說這是奴隸的道德了,隻是現下同化了我們,它也不再單純是你管照的614了,你也撤吧!即使你的婚姻是假的,可你的兄弟總是真的,不管他們混的是哪裏的文化——要說得文一點也可以——除非徹底隔絕你們這一代的血和心,不然,我不相信,兩千多年的大流散中,你們以色列人,不曾視流浪過的地方為家園,那不曾融進你們浸淫,隱忍,愛而怨,榮耀並照耀了你們心燈的西方文明……誰也不是沒有選擇的,不止這一座哭牆值得你留戀!”
她真的已經不大一樣了,然而……醫生就溫和地點頭,耐心地道:“你說得很對,人類再也不可能擁有完整的人格了,而多樣性的文化存在卻是最後的希望之地。”這樣說著,饒有意思地看她露出思考的表情,他得空就飛快地、遠遠地、早早地爬上去,返身去找他永恒的哭牆去了。小榕樹隻好收回視線,遷怒地瞪到了在海裏蛇一樣潛泳的葫蘆兒身上,她似乎在海與岸的兩邊躑躅,小榕樹就豎起柳眉衝她喝道:“你也滾吧!隨你的喜好追那女孩去!這裏沒你的位置啦!識相點,老爺我眼下心情好大甩賣大贈送,讓你們全都全全乎乎地走好,算你走甲魚運!別再回來,不然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你沒了武器也沒好好練過身手,這裏可沒人再認你衛隊長的權柄,滾吧!你走黴運混到這份上,也得怪你自己沒搞明白,要當女人固然很不容易,可要當男人也不隻是個姿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