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月過濾過如紗如織的霧簾,迷離生姿,玲瓏有聲。再定睛一看,原來這一簾玲瓏的聲影可又不是月,至少不僅僅是,它是炸斷的岩石間披凸出來的一個不大不小的溶洞,人在那裏,坐著也好,靠著也好,而水、氣、聲、味這些都是無形而千姿百態的物質,特別是水,眼下作潮水撲過來,洶洶其實也空空,撞擊出一個天大的氣勢,也在高遠處擊打,再一路緩緩流下,一路滴答,到這裏,就成了個小小的水簾洞布局,這裏就得出了一個圓心似的安謐地帶。
小榕樹倒也是常常從險裏求勝,往往愛穿這個空門的。兆學疚看著熟悉,看著親切,可一時卻親近不得,他笨拙地脫著潛水服,時時留意著,也時時被留意著,當然不是她,海豚眼裏照例是沒有人的,可她的寶寶卻好奇,一路穿過來,浮過去,耐不得海豚輕聲細語地跟它說話,那詩一樣的境界。
兆學疚得海豚一引,海豚趁機出去逐浪撒歡去了,他倒得了個搭訕的機緣,腆著臉皮過來了。
“請允許我用一用若山牧水的和歌吧:‘地榆葉,黃秋草枯,無盡思念向你訴’。日本有好些優雅唯美的審美,小野小町不算遠,平安初期以美貌著稱的女詩人——到底沒有親見,親見的,是藝妓萬龍,眾人稱她為明治末期日本第一美女……”
話隻到這裏,他的背脊就猛地一硬,原來後頸被槍口頂住了,他想了想,攤了攤手,歎口氣,道:“我隻想談談。”他搖了搖頭,又道:“你的槍筒都濕了,隻怕裏麵的火藥都是濕的,強行開了槍,隻怕先炸了自己的手,放下吧。”葫蘆兒那凶悍的狀態幾近巔峰,臉血肉模糊地猙獰著,眼睛裏沸騰著冷火,不說什麼,可她扔開槍前先在兆學疚的腦門上拚命地砸打,槍斷開時她又反手摸來一塊大石,舉著就要砸過來,兆學疚再不敢裝紳士了,身子往水裏一壓,幸而甩開了潛水衣還算靈活,避過了那致命的一砸,扔被逼著、趕著,想想不是頭,他向淡定悠閑地坐在水簾洞裏玩水的女孩遊過來,葫蘆兒更加努力地追,等他從水裏站起,正對著她,不過一臂的距離,不好進:因為她招搖著一支短槍,對著他就像握著一枝花;也不能退,葫蘆兒的大石就逼在他的腦後——“把電波往外發送的密碼說出來!”
“怎麼問我?他們……都死了嗎?還是,其實你們已經肯定了目標?”
葫蘆兒惡毒全開地冷笑:“一開始,這裏曾是信息全開的,所以恐龍才可以坐鎮這裏而往外發布信息,不時地要這要那。那麼這可能是醫生,因為他的優柔,有可能並不在第一時間封鎖現場,可是他死了;又可能是神父,因為在他之後,這裏的磁場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可是剛剛他也把自己作為禮物送給了你們的老大——不管是誰,他們都獨愛你們,把你們當做了救星,這不可能是偶然……因為你們這一夥會在這裏,並不是因為存在主義的荒誕在作祟,而是有內部人給你們發去了求救信息!作為同夥,你肯定知道怎麼解鎖被封鎖的發送密碼。”
兆學疚不置可否,笑笑,悵然道:“他們都死了啊……原來,你也染了嫁夫隨夫的夫妻相嘛,偵探的職業毛病,事先鎮住無辜者和有罪的人是他們根深蒂固的願望和職業習慣……”葫蘆兒陡然變色,眼看著就要翻臉,那殺意濃得幾欲直接跳過刑訊到達處決的,他卻忽然整個人懈了下來,又或許,那緊張的事情一旦被證實,緊張達到了飽和,既而就是懈然吧。再定睛,不錯,海豚另一個掌中轉著玩的,正是那蛋大的明珠,幽幽的,發散著月一樣的光華。襯得她整個人出塵而無邪,有一種童話般的意境,所以人們才叫她精靈女孩——精靈,控製著某種元素的知識和能力,然沒有感情與是非,看上去,仿佛她沒有能力辨別善惡似的。
她在偷眼看他,那靜悄悄的凝神專注,也會使你理解為她對你懷有一種孩子般的依賴一些甜蜜而誘人遐思的印象,她眨眨眼,偷偷地說了一句,似乎是害怕吵架的孩子不著邊際地打圓場似的,可這一句,卻讓兆學疚被針灸一樣失驚,繼而就範了——她說,“不然,我們請那個姐姐來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