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們甚至並不知道那個故事的梗概是什麼!
《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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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畫筆下,他們的形象與廣襃的曠野漸漸相疊,藝術家常常會扭曲現實從而揭示它的真相……那是什麼?
一陣西風吹動,仿佛要把海洋帶到這裏,聽起來就像地獄門正在身後漸漸合攏……他是一個,他們未曾走遠,卻已經開始想念的人,或許也注定隻能想念的人!
然而,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故事呢?
抑或那是一幅怎麼樣的藍圖?
毫無頭緒。他們耳邊似乎隻是傳來一陣低沉單調、迅疾的聲音,心跳聲,都奔流著一種由焦躁轉化而來的精神能量……
就這樣想著,沉吟著,懷著沮喪而懊惱的心情,漸漸流連著憤懣而委屈的絮緒,隊伍就如一條傷了的蛇,在茫然地、軟弱地,匍匐爬在歸途上。
世界恢複了寧靜,而後大地在他們腳下,越來越遠,空無一物——一頭紮進了深邃的夜。
繁星不停地移動,像舞動的螢火蟲。
他不由得狠狠地閉了閉眼睛:星光依然飛舞,是他太虛弱了。
而不知疲憊的風,像是被世界驅逐的客人,隻要他稍稍幹癟下來就會被吹得無影無蹤……
或許可以像雲,它遨遊的地方是宇宙之外,然而從古文獻的字裏行間,又漏下了遙遠的沙暴……
他知道自己已處於夢的中心,處在最灼燙最嗆人的地方,仿佛處在這秘密翻湧心髒——
他隻好努力振作,睜開眼,是自己的眼粲然如星,眼前的螢火陰鬱灼熱地蠢動——
不再唯美,而他終於可以確知,不是星,不是流螢如火,是他們來了,那是郊狼一樣的眼睛,他們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仇恨,隻有饑渴,就好像人在出生後,臨死前要接受祝福一樣,誰也阻攔不住的饑渴。
他勉力支撐,總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頭昏沉沉的,四肢酸軟無力,幾乎承載不了自己的體重,隻此一個動作,也令他的心在突突亂跳,他並不怕什麼危險,隻是一種奇異的感覺襲擊著他,這感覺的生疏與奇幻使他如在夢中行事一般,可是他有一種清楚的目的與堅決的力量。
他試圖站穩,身子不晃蕩的時候,又覺得胃向東滑,然後向西,然後又往東,接著腦子裏一片柔和的嗡響……
然而最好還是笑著吧,終不能成了個多愁多病身,會被取笑的。
“噓,你這樣會傷了他們的感情的……你為什麼就不能安靜地走開呢?”
是對方先說話,幽幽的、低低的、帶點神經質的顫音,仿若倩女幽魂。
然而星星人不驚不懼,他曆來不怕交流,用語言交流是他的強項。
“我看你帶了好風兒來,我那點兒要困的意思也溜了個快。”
他爽朗地笑著回答,光聽聲音,他多麼健朗啊!
夜色也幫了他的忙,奧藍的夜空,光潔的星,蒼茫的大漠,空蕩的風,都襯托了他的風度和威嚴,看上去,他堅定而俊逸……
事實上,他比看上去更堅定俊逸。
“僻靜的地方是鬼的世界,人應該怕了。你至少該怕迷路,你知道僻靜的地方,鬼路複雜,人是要迷住的,你難道沒有聽說鬼打牆嗎?但是在熱鬧的地方,人的路就比鬼的路複雜,鬼就被迷了。所以鬼也不去人路,互不幹涉,不是很好嗎?”
“你說你是鬼,而被人打牆迷住了,所以走錯了路嗎?聽說天孫降臨日本時,有天照大神授予的三件寶物:八尺鏡、八尺瓊勾玉、天叢雲劍,是日本皇室世代相傳的寶物……倘若我們中國人走錯了路到了日本去,再不小心拿錯了,你說,我們能說,我隻拿我想拿的,我們還是熱愛和平的,我們互不幹涉,好嗎?你說日本人能同意嗎?”
他舒朗地笑,一般人都會為這種笑聲所引誘,也不得不大笑起來。
然而顯然他遇到的不是一般人,他們不笑,隻是蠢蠢遊動,於是他就隻好歎息,解釋道:
“抱歉,我們時刻籠罩在邪惡的陰影下,因此天生具備一種幽默感,你看,麵對這種生活,我們仍然要繼續生活,所以我們利用一切機會開懷大笑。或許你希望我,表現得就像一個膽戰心驚的孩子談到鬼……”
“有何不可?雖被人遺忘,但又古老得讓人安心。”她照例幽幽地反問。
“然而對於那些有能力的人來說,恐懼常會變為好奇,即使是鬼,亦乃是天地萬象借此征示時代集體心靈的不安與危機,諸如此類。從異常、反常的非常性來直陳時代的道德墮落,人性違常,可說是世變日亟之下人心思變的心理投射,其中所散發而出的乃是一種社會變態的警訊……毫無意義,我並沒有貶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