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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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風一樣，都隻管向前——
誠然，這是最凶猛的攻擊，然而沒有了後繼，似乎也真是最後的攻擊了。
他們在戰鬥中沉迷，漸漸各自為戰，殺影中又見又騎手衝掠而過，滄浪豪邁。
原來是吳，起意時就自己奪了匹馬，帶一小隊英銳，衝殺下來接應。
道士在他周遭馳掠，驚且喜地埋怨：
“老板啊，你不該這樣呈匹夫之勇的！不然誰付我的天價工錢啊，你不能有個閃失毀我下半輩子啊！你的娃兒決不會同意父債子還這個天理的！”
花臉斑斕著一張臉，笑著上前，奔襲在馬上，仍以指揮為主，牽引著兵力的左衝右突，自身的殺氣含蓄而穩健，忙裏偷閑地打趣道：
“這倒說的是，變天啦，我們也同意樹老大先守公理的——別擔心，樹老大的爹，誰也不敢怠慢了，他來，我們不就更不敢偷懶了麼！”
吳不知該是個什麼滋味，明明是他的兵，他的權，如今，卻儼然被架空的太上皇一般，他恨不得怒：
“我並沒有在走下坡路，而是被推下去的！”
然而不能跟那小混蛋怒，決不能！
他記得似乎就是這樣開始的，那小混蛋老是沒完沒了的過來討這要那，這孽緣打從24年在天津衛敗走時命定的遇合後就沒斷過，他再大度也被這漫天而又長流水似的要得兩相裏發怒了，給得折扣些時，就聽她罵罵咧咧地埋汰人，明明是她老爹沒教養好，可一心那小和尚還搖頭晃腦替她打掩護粉飾：
“她罵人的時候，什麼東西都有媽媽。”
他再好涵養也怒了，衝到她麵前，也暴罵一句：
“老子是跟你死去的媽胡作非為、橫行霸道哪！”
發泄完了，再收不回來了，然那小混蛋的臉色變呀變，眼珠子轉呀轉……
他已經在後悔，在留戀，然而卻隻能等著她翻臉了，不道，她的眼睛轉著轉著，誰也料不到地，她竟然就轉出了感情來——
眨眨眼睛，巴巴地道：
“好吧，你要跟我媽媽好，那你就是我老爹了，沒說的。”
……沒說的，他傻眼了。
該失落的，然而他卻又不自覺地自矜起來……
就是這樣開始的，然而，自己又是怎樣走到認命這一步的？
隔開這一層混沌，天上無雲的蒼穹看上去是多麼憂鬱，一輪圓月是一個人記憶的鏡子吧，仿佛沉思於夢中，仿佛世界的毀滅已經過去，天空不再幹擾地沉湎於自身……
隻是短短的平和的一刻，聲息又變，風訊又變，氣味又變了……
城牆上，艄公棄了戰鼓，開始琤琤琤地鳴金，他們的望遠鏡就轉向外側……
看那滾滾而來的狼煙……
潮水一樣，沒完沒了……
開始騷動起來，那是一種仿佛剛剛從永難終結的昏睡中醒來開始試驗自己力量，雖然沉重，但卻不可遏止的遷徒運動——
好一場狼災！
他們抬眼揮汗，就見已那一截古城牆為中心，由側置頂，烽火獵獵，狼煙騰騰，他們舉著火把，一字排開，鼓噪不已。
又有人在猛捶戰鼓，四圍裏連綿的沙山上，一路延綿著血痕和火影，肅穆而原始，這喧天撼地的拚殺爭持，這青月黃塵紅流黑影的攪動，倒天然得如同人狼共舞，而背景音樂，是隆隆的沙鳴……
是沙鳴，如同沙鳴的爭鬥夜，總會帶來變化……
如同那一夜……
又回到那一夜……
那夜最後的節目，是人聲轟動了沙鳴——
事實往往因為人為而變得殘酷——
老焦恨不能閉上眼睛，然而即使閉上了眼睛，那聲音還是一個勁兒地往耳朵裏、心坎兒裏灌！
哭聲和哀告聲，巴掌聲和槍托聲，混亂中湊成了一曲悲痛的音樂……
還是開眼吧：跳躍的火光，天上冷淡的明月，地上一波波，同樣瘋狂麻木的眼睛……
刺刀、鞭子、拳頭……
肉體與肉體的搏擊……
漸漸地，打家分成了兩撥，漸漸動起了刀刃，又寒又烈的光影中，小和尚的身影格外生猛，左右摔打，一個接一個扔開摔倒，不大當真，卻所向披靡。
於是就有人端了劍刺過來，他手無寸鐵，但他敏捷地從一個腦袋上抓下一頂帽子，用帽頂中間迎向刺過來的劍鋒，再折起帽簷，緊抓住刺過來的劍，一扭，劍就奪了下來了。他略見氣喘，大概是氣的，用力把劍一扔，憤憤地嚷：
“不來了、不來了，居然用刀兵，你們的頭兒呢？讓頭兒來跟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