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榕樹的臉色一下子又凝重得幾近猙獰,他們見了,不但不怕,反而是欣喜的。
《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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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道小榕樹冷森森地道:
“填井!馬上把那方井給我填了不就了結了!”
喬治有些手足無措,想了想,又哭喪著道:
“老大,可是,老大啊,又有了別的異變了!他們說,是因為人走了許多,活人少了,陰氣就重了——這次,是屍蠟……先是老鼠的,然後,是,是人……”
小榕樹的頭一偏,一心又笑嘻嘻地講解:
“我問過糖二哥哥了,他說,屍蠟是特定條件下屍體所發生的化學變化,可以定格千年不腐不變,若果是樓蘭新娘,隻怕屍蠟的效果又比木乃伊的效果鮮活許多!首先,血要流幹淨,身體死亡後,封存於無氧的寒冷環境中,致使身體的脂肪向內質變為蠟……”難得小榕樹似有反胃的征兆,一心就停下了話題,又想盡力鼓動起她的雅興或好奇心,於是他就側頭問道:“老大,你有興趣去瞧瞧嗎?據說,屍蠟是很漂亮的!栩栩如生,簡直與活人最鮮活時沒什麼兩樣,就算還比不上糖二哥哥的,但已經比紅豆姐姐畫的畫漂亮呢!”
小榕樹顯然不感興趣,隻簡潔地道:
“既然這屍蠟也需要密封,密封才是王道,那麼,還是填了井,一了百了吧。我有別的事要忙。”
喬治戰戰兢兢,幾乎要哭了出來,他道:
“老大,還是不行啊!老大,那屍蠟,那屍蠟他,他又活過來了!”
小榕樹眉頭一擰,既而又眉飛色舞,下一刻,卻又是一副徹底猙獰的英武模樣,喬治不及細究,終究也不太懂她的表情和思維,他慌了神了,就搶著哭道:
“老大,萬萬別說同樣的話啦!我受不了了!難不成你真要我相信第三次黃禍立論嗎?你們不待日本人組織,自己就能跟他們想到一處去嗎?”
這一刻,他簡直就是老焦的化身——
他顯得那麼可憐,那麼狼狽,生活像有著填不滿的坑,照不掉的魅影……
夜,涼爽的夜跟焦赤的白日相比,就好像夜遊神正用一條河在沐浴著世界……
沒有篝火,沒有人用火,人們仍然喜歡閑散地聚合在天幕下,搖著芭蕉扇,啪啪打著蚊蟲,彼此分享著饢和羹,他們敞開懷啃著瓜果,空氣中盡著微微發酵的甜味兒;
隻是少了幾個主場的人物,談興就始終濃不起來,而長久少了管轄和指導,明天、甚或就是今晚,我們該幹些什麼?
還有,這一連串的異象到底意味著什麼?
生活,該怎樣繼續?
老天在表達著什麼樣的賞罰?
他們想知道!
即使生命本身有時也像節日煙花表演和空氣中的回蕩的一陣槍聲一樣一閃而過,無情、刺激、喧鬧而廉價。
但他們仍然願意執行,老大的、老爺的、老天的意願,也不願做天底下孤零零沒人眷顧照料的自由民。
雖然老喬一直說自由、自主,說的那麼高尚那麼幸福,甚或是他自己強調說的公民的權利。
可人們隻是睜著迷糊而精明的大眼睛小眼睛,看著他,看看天,笑,隻是咧嘴笑——
直到老焦耐不住拆他的台:
“老喬啊,不是聽不下你的好心,那真是你多心啦!你想想,中國人不善良嗎?不可愛嗎?聽老爺的,聽老大的,聽老天的,就是沒法把老字號的當公仆,你們洋人那一套製度或許真的很專業化,很……姑且說很民主吧,山姆大叔嘛!你們一個個公民都是要做自己主的人,可不也還是有許多當不了公民的黑人、紅人、黃人在下麵給你們墊底兒嗎?你們對他們,公平嗎?公正嗎?公道嗎?你們自己當公民,卻又要在別人的地頭兒搞殖民——
“中國人是愚昧,又愚忠、愚孝的,我們窮人多嘛,可我們當天對地,講求良心,富有溫情,不也是你們野性勃勃、殺氣騰騰的好公民們求而沒有的好人情麼!不是說你們不好,我們就全好呀,我們沒那麼驕傲,民族自尊心自豪感是誰都有的,要沒有,那也快國將不國啦!我是想說,你也好我也好,其實都一樣,看看曆史也成,說曆史的哲學的使命是追求最高真理,是較真了些,不過哪,可以來瞧瞧,瞧瞧哪一族,哪一國,不都有著自己的好與不好,決不會是全好或全不好,最緊要的,是樹要根兒上好,人要心兒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