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才讓人和事發展成這樣吧——
《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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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蠟?
在這幾近白熱的沙漠之夏,怎麼可能會有足夠的低溫來形成屍蠟呢?
喬治不由得歎了口氣,不說小榕樹,至少糖二先生,是該來主持一下的,他要來了該多好啊,許多問題的疑點都會得到解答,五素人在,秩序就會得到維持,即使暫且放一放自己的公民自主權也是願意的……
喧囂的亂舞漸漸遠了,月光甚是黯淡,水渠邊又特地覆蓋了一幅紅豆畫的驅魔圖:
那是一幅迦梨被賦予死亡和毀滅的形象——
她代表著瘟疫、天災等給世上的生靈帶來死亡和毀滅的各種自然力量,她身體漆黑,血盆大口,呲著獠牙,頸上掛滿骷髏和人頭,在癱倒的丈夫身上瘋狂地跳舞……宣泄著她永不停歇、永難滿足的欲望和饑渴。
這嗜血的女神為了解渴,會在轉瞬之間招來瘟疫和天災,因此,必須不停地奉獻犧牲來安撫她——
據說,一隻老虎犧牲可以讓女神止渴一千年,一個人犧牲則可使她止渴一千年。
……
舞蹈,癲狂散亂。
圖影,縹緲突兀。
歌聲,繚亂淒迷。
黑雲,壓頂衝掠。
大自然蠢蠢欲動著自己漸漸沸騰的情緒,似在要求著什麼——
在渴求著什麼——
人的獻祭?
喬治且打個不太合時令的冷戰,當然,遠些的地方也有中國人在燒紙祭神,這也沒什麼,中國的民族是最富人性的,以至於中國人把所崇奉的神都看做是人,中國對死人做祭文,供祭奠,燒紙錢,都是把死後的世界看作人世一樣,因此中國人沒有宗教,一般的中國人的鬼神觀念,就是看好人死後做神,壞人做鬼,但是無論是神還是鬼,要錢化飯吃則是一樣的,所以都是人;西方的死人雖然進天堂,但永遠不是神,可是曆史中、文學中把英雄與美人常常看得非常傳奇,因此英雄和美人常常不是人,常常失去了人性,於是千餘年來永遠相信那瑪利亞童貞生耶穌……
人祭作為儀式的一部分,即使錯誤也是天生的渴望服務於唯一真神的表現形式,與他們的宗教在虔誠度上倒是沒有高下之分的。
這樣的微詞似乎就是糖二先生先灌輸進來的吧——
宗教就是一套道德法典,它通過傳奇、神話或其他文學手法展現出來,其目的是要建立一套信仰,價值和規範的係統,再借此規範一種文明或一個社會……
當信仰遇上信仰——
說起來,你們的內戰的意義不也是一場社會革命麼?
當然,有些話,我這個外人傷不著多大的感情,所以可以無顧忌地打比方說,可我也不會老是個愣頭青嗎!
又或許,跟信仰也有關係,不管怎麼說,佛是向心的,而基督是離心外擴的……
然人若要叫自己的世界偉大,必須常常叫自己渺小,這總歸是沒錯的。
這麼一路想這些鹹的淡的、冷的熱的,不覺就有些失神,又有些恍惚得厲害,多想身邊有個老焦那樣的朋友,來笑笑,共享一袋煙,一袋酒,談一談——
風徐徐來去啊,這撩人的夜!
日本人的舞,中國人的歌都在某一方天際下繚繞著東方神秘鬼魅的影和聲,而在這一方,在這莊重而又靜止不動的天宇下,沙漠和黑夜交融,似乎這裏的生命停頓下來,似乎任何人都不會衰老,死亡——
禿鷲寂寂地在上空繚繞啊,時高時低,它們在等待什麼?
喬治有些煩悶,摸摸腰間,居然又沒有帶槍!
似乎是因為這一陣兒,因為要特地表現出善意,所以就沒有帶任何具有攻擊性和威脅性的武器……
似乎想得太淺薄啦,中國人的友誼,不是這樣贏得的。
他們講求的不是形式上的言行,就像老焦明明白白地說的那樣:樹要根兒上好,人要心兒上好。
老喬心兒上是好的,是好朋友,不是文物賊。
他見著些湧動的影子,於是大喜著轉身,而又驟然降溫——
原來不是靠攏,他們是在監視,因為這屍蠟也算是文物吧。
喬治不禁又傷心又憤怒,其他人則又尷尬又理壯,一時默默無語,喬治已經打算要走了,馬上就耐不住要走了,即使許多人看著,回不來——
他又是為了什麼才一直留在這裏做牛做馬的啊!
喬治又不能不頓下了腳步——
這時,忽而又傳來了轟天一響,不止這裏,那裏,不覺就全都停頓下來,側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