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永恒在形成、散滅、複又形成的世界。濕婆便在依著它的節奏而舞動,正如同死《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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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之為生之刑罰,生亦為死之對敵,同一個象征破壞的神在信徒的心目中也代表了那種繁殖的熱情與巨潮,種族得以繁衍,而勝過了個人的死滅。而人又隻有通過作為迷界的世界存在,才能帶來到達悟的機緣——或許,它比武士道更能帶給你達悟呢!”
麵對她驟然被喝破行狀的震動和惱怒……
然他竟真的知道嗎?
他隻是一臉誠摯地笑,繼續道:
“之雪姐姐,難道你已經不記得了嗎——精湛的武術,不怕死的精神和真正的勇氣,還具有謙讓的美德,這才是武士道最初的內容。”
田中之雪忽然狂叫一聲,劍光劃出血痕從一心的額頭劈下,一心站在那裏,眼澄澄地等著劍光落下,不避不閃——
血痕一點一點地在他飽滿的額頭畫出……
他正對著她,不動如山;而她人已執劍插在腳前,一個蹌然前傾,半跪在沙地裏,像被不可名狀的恐怖所包圍的一具喘著氣的骷髏。
果然就是她——
田中之雪。
日本人,日本忍,神出鬼沒,死了一次又一次的人;有了她,這樣那樣的身份又要回籠了吧?
而眼看著要成為無害的村民的人,在這個微妙的時局裏,在這個多事之秋,將又要拖出了殺機和凶芒……
為什麼呢?
為什麼就不能相安於生活——
僅僅是生活本身呢?
不能,就因為這樣的差異性和競爭性,那麼,人與人之間,特別是不同身份的人之間,他們哪怕也共同經曆了愛,曾經曆了溫情,而顯而易見的,他們相愛相親的程度將不足以讓他們不競殺、不殘戮。
……
此時,一心正好站在紅豆的身前,她看不到,隻本能地感覺到,厲聲地罵著;老焦冷凝著灼熱的沉思;而四下裏圍攏的、觀望的,統統成了背景,像城牆一樣不動不響,卻又不能完全忽略的背景。
一心那一臉誠摯的悠然就變得溫憫、變得慈悲,他更緩、更沉地道:
“之雪姐姐,你、你們都是置於死地而後生的人,武士道中所講求死生如一與見性成佛,再沒有什麼比你們的經曆更能通行達悟了——‘死’難道不應該是意義的終結,也是意義的開始嗎?而這反複無窮的充滿與聚集,成就與破滅,再生與死亡的聲音……我聽得到,我覺得,我們可以找到同樣的節奏,同樣的節拍,我們可以的。”
事到如今,他仍然如是堅持,他執拗著一張粗糙而嚴峻的臉,沒有一點顯示他正承受挫折,或麵對著注定的死亡。
田中之雪從劍身上一點一點地抬起那雙蒼蒼的眼眸,冷笑,道:
“是的,我們可以——你不認為,這就是她的節拍嗎?當然,你這段敘述很感人,但她就從來不會對威脅她的任何事物表示長久的同情,不是嗎?她在哪裏!”
是啊,即使他們與她不一樣,目的和需求都不一樣,期待也不一樣,可此刻,這個問題確實也是他們想問的:
她在哪裏?
一心知道自己此刻無法點化她,而即使知道她入魔的程度已經圖窮匕見,然他隻能按照自己的節拍緩緩搖頭,鎮靜地反駁她:
“不是的——如果你能跟上老大的節拍,你就不該在這裏——”
他稍稍把眼眸投得遠點,全知全覺似的,眼前有一種燦爛的混沌,既閃爍又無形,既是強烈的光,又是一片迷茫,於是不覺又悟到,其實不止聲音,不止節拍,他們又更是向生命索要色彩的人——
漫天瘟疫似的鷲影驚天而起、衝散,就像遭遇了比它們更遭瘟的災難存在,人們這才驀然看定了一個方向——
看那裏熊熊的火光升騰,那幹燥的、濃烈的、瘋狂巔舞的火焰,蔓延彌散,那是最癲狂的濕婆的舞蹈!
那是日本人的根據地:
忍村。
人們——
圍攏在前麵嚴陣以待準備行刑的那一群,倉惶失驚,沒有秩序,也沒有了頭領,失了方寸,他們哭號著、咒罵著,衝突而回;又剩下那一撥,不那麼利益相關的,悵悵然,也不能不驚,斷然幸災樂禍不起來,明知道已救滅不急,躊躇著,仍是趕去尋水揚沙……
最後,空空地剩下來的兩個,危機算是過去了,卻不能高興起來,他們仍然被綁在那裏。